“娘娘不必着急,信王殿下想必很快就到了。说起来,也是娘娘和殿下深得陛下宠爱,别的皇子出宫建府之后,便只有朔望之日才能进宫向母妃请安。只有咱们殿下,想要进宫了,递了牌子说一声就进来了。说来啊,还是殿下孝心可嘉,特意向陛下求了这个恩典。”
妆容精致,一丝不苟的崔贵妃听了她这话,也只微微笑了笑,几个大宫女却说得更起劲了:“可不是,上回大食国进贡的琥珀,陛下将其中最大的那一块赏赐给了殿下。而殿下特意请来精工巧匠,制成琥珀玉枕,为娘娘安眠所用。可别说,自从有了这个琥珀玉枕,娘娘的失眠症候果真好转了,夜里也能睡得沉了。”
“好了,”崔贵妃轻声呵斥道。“都少说两句,去看看小厨房准备的点心都做好了不曾?”
大宫女应了声“是”,便笑着离开了。
她走了没多久,轩辕恪便从门外进来,上前给崔贵妃行礼:“儿臣给母妃请安。”
崔贵妃的笑意便到达了眼底:“快起来,地上凉。如今虽是春日里了,你也不该穿得这样单薄。”
“劳母妃挂心了,儿臣回去定然记得添衣。”
宫女们上了轩辕恪平素喜欢的茶和点心,母慈子孝的场景甚是其乐融融。等几位大宫女都退下去了之后。崔贵妃脸上的笑意便再也维持不住了,看向他的眼神甚至带了几分凛冽。
之前安闲淡雅的雍容神态仿佛是面具一般被摘了下来,此刻她只是坐在那里,凤目一挑,无端便有了几分威势。
“如何?”她冷冷地看着轩辕恪,“太子为何要拒绝陛下的赐婚,你可曾查清楚了?”
轩辕恪犹豫了一下,才道:“儿臣无能,并未曾查清楚。”
崔贵妃叹了一口气:“不是你无能,是太子着实太厉害了些。陛下金口玉言,想要将这桩说了这么多年的婚事落到实处,就是为了加重太子的分量。要知道,宋同样也是太子的外家。自我大启一朝立国起,首开科举之制,寒门学子皆可以科举入仕,当年宋平章的曾祖父不过是耕读传家的农户之子,出身卑微,家门不显。却能连中三元,一举夺魁,乃是天子门生。后来在元徽一朝宦海沉浮数十载,履及三省六部,门生故旧遍天下。不仅如此,他还贵为帝师,死时由先帝亲谥‘文正’二字。”
“宋涧清有这样的显赫家世,自然是太子妃的绝佳人选,”崔贵妃抚弄着自己用凤仙花染好的指甲,眼光却凌厉无比,“只是这却不是陛下如此看重他的最根本的原因,至于什么是最根本的原因,我儿,你可知道?”
轩辕恪垂眸道:“只因宋氏与五姓七宗和关陇贵族并无沾染,宋平章乃是清流宿耆,是陛下眼中的纯臣。”
“不错,”崔贵妃保养得宜的面庞上闪过一丝冷意,“自太祖起,关陇贵族便跟随太祖自马上得天下,战功赫赫。而我博陵崔氏,和五姓七宗中其他士族一样,数朝都屹立不倒,至今仍备受尊崇。陛下为皇权稳固计,必将制衡之道用至极致。先帝为陛下择宋氏为皇后,与陛下为太子择宋涧清为皇妃,乃是一个道理。皆是为了压制关陇贵族和五姓七宗在朝中的势力。我儿,你母家是博陵崔氏,外家乃是关陇独孤氏。陛下纵是眼下再怎么宠信未免我们母子几人,但心底对我们肯定是只有防备。太子便也是深深明白这个道理,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拒婚。我虽然不明白太子为何要拒婚,但太子依仗的,无非就是知道陛下必定会让他迎娶这位天生凤命的坤泽为妻而已。”
轩辕恪听到这里,却想起今日宫宴之上,自己那位兄长在回答完咸锡帝的话之后,落座之前,看向自己时似笑非笑的那一眼。
只是那一眼,轩辕恪就能够确信,他必定是知道自己和宋涧清的私情,而这场拒婚,不过是对他的一种明晃晃的示威而已。
想到这里,轩辕恪心里就像是撕开了一道裂缝,一颗心就像是不断在坠入无底深渊一般。
只是他面上却依旧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对崔贵妃道:“母妃勿要太过忧心,无论如何……”
说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眼中便有了几分嘲讽:“太子的身体,能拖到如今,不过是靠着太医院流水一样的珍奇药材吊着罢了,恐怕比纸糊的也结实不了多少。陛下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急着想要他早日成婚,好让将来的太子妃诞下嫡出子嗣。如此,就算太子有什么不测,也可以提前册立太孙。我儿,陛下自始至终,都在防着我们母子呢。”
轩辕恪默然,他又何尝不知道这点?
“都是儿臣无能,”他低声道。
崔贵妃看着他,眼中却满是不甘,道:“我儿不必妄自菲薄,若非你不是中宫嫡出,你又如何不能登上这太子之位?论文治武功,权术谋略,你又有哪一点输给了太子?自你开蒙之后,教授你的先生乃是清河崔氏这一代家主的嫡次子,他年少成名,向来恃才傲物,视权势富贵为粪土。他却也私下对我说过,说你自是有经天纬地之才,若非天命不顾,你又何尝不能成为这天下之主!”
崔贵妃气势凌然,掷地有声。轩辕恪被她的话激励,原本低迷的心绪此刻也变得昂扬起来,他向崔贵妃行了一礼,道:“有母妃此言,儿臣定当竭尽全力,方才对得起母妃为我的辛苦筹谋。”
崔贵妃此时的眼中才有了几分作为母亲的温情,亲自下位扶起了轩辕恪:“你能够明白母妃的苦心便好……你那两个弟弟,虽然一个是乾元,一个是易庸,但资质却都远不如你。而如今若是我们母子坐以待毙,他日太子登基,博陵崔氏或许还可以苟延残喘,而我们母子几人,怕是都要横死宫中了……”
她的声音里到底透出些深宫妇人的幽郁,平日光彩照人之时,自是半分看不出年纪。而眼下自怜身世,便显出衰老之态来。
“咔!很好!林老师和珩臻可以休息了。”屈舒鹤非常满意,而在从头到尾都在监视器里看了这一段的拍摄过程的容翙对饰演崔贵妃的林秋荻满心敬服。
这么一长段台词,林秋荻不仅没有任何忘词的地方,而且对每一句话应该传达出什么样的情绪都能理解得非常透彻,然后分毫不差地用自己的精湛演技表演出来。
她坐在那里,便赫然是凤仪万千、肃然生威的启朝贵妃。
容翙拿了一瓶水,上前去给正在监视器前看刚刚的拍摄画面的林秋荻。
“林老师,您喝口水。”
林秋荻抬头见是他,便笑着接过容翙手里水:“小容太客气了。”
容翙这些日子在剧组和林秋荻也有接触,知道她性格明快,言语爽朗,很是喜欢和她打交道。“刚刚那一段您的发挥真的太好了,我在屈导旁边看得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错过了。”
林秋荻听他话语很是真诚,便开玩笑道:“这样恭维我,是不是怕到时候和我对戏发挥不好啊?”
容翙很是不好意思,说实话,除了在这样的老戏骨面前,他甚少在娱乐圈内其他人面前有这样的情绪。
“的确是怕到时候接不住您的戏,”容翙坦诚道,在后面的拍摄里,他和林秋荻有不少重量级的对手戏。“所以提前多观摩观摩。”
第十一章 “不得哭,潜别离。不得语,暗相思。”
林秋荻听了他这话,倒是收了玩笑之色:“你没必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虽然这几年你都没有进组,但我也看过你之前的作品,不得不说,哪怕是我年轻的时候,也未必有你这样的天赋。”
容翙没想到自己能得到林秋荻这么高的评价,哪怕他一向沉稳,此时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这时候副导演过来,要林秋荻去拍下一场贵妃伴驾的戏,林秋荻便和容翙说了一声,先去补妆去了。
容翙也没有闲着,这时候屈舒鹤也来招呼他去拍他今天通告单上应该拍的戏份了。
这一场他要拍的是宋涧清从行宫回自家府邸之后,因为咸锡帝意图赐婚一事,黯然神伤,泼墨抒情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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