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和太后请了昭国大国师,大国师道是双生子的另一位气运高了,压制了他。若想破解,只消压了另一位的气运,秦嘉祢自然就好了。”
秦嘉谦细细问过秦嘉祢身体每次变差的时间节点,比照自己的人生,秦嘉祢第一次突然晕厥时,平秋锦云游到他们山庄,他和平秋锦第一次见面;秦嘉祢第二次犯病,是秦嘉谦问平秋锦那两句话;秦嘉祢第三次无征兆的吐血昏迷高烧不退,是秦嘉谦来到京城的那天;秦嘉谦越来越了解朝政,秦嘉祢身体每况愈下。
预言荒诞又真实。
在秦嘉谦和秦嘉祢中二选一并不难,秦嘉祢当了十年的太子,先帝和太后对他寄予厚望,为他铺了无数路,为他培植势力,教他治国之道,在他身上花费了无数心血。
世人看重生恩,却又不得不承认,感情是相处出来的,比起精心培养、相处了十年的秦嘉祢,只在出生时见过一面的秦嘉谦无足轻重。
秦嘉谦甚至能脑补到:或许秦嘉祢每一次生病,每一次垂危,先帝和太后都在隐隐盼望秦嘉谦倒霉些,气运差些,好教秦嘉祢健康起来。
兴许还会在佛前许愿。
先帝和太后不必犹豫,便做出了选择,连忙叫人去查秦嘉谦如今在哪,做什么。
只可惜他们从前不关注秦嘉谦,农户又因为灾荒逃难去了别地,十年间转了两三个地方,找起来难度很大。找到农户,还得再去找人牙子。
人牙子本就在四处游走,农户只记得个外号,长相来处一概不清楚。又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寻到人牙子的踪迹。
再从人牙子口中得知去了南风馆。先帝和太后不敢往下查了。
等终于找到秦嘉谦现在的地址,秦嘉祢只能躺在床上,连下床的力气都没了。
平秋锦的人手许秦嘉谦用,秦嘉谦派了人一直跟着先帝和太后的人。
负责办此事的人回禀的那天,秦嘉谦自来到京城后第一次取下□□,露出和秦嘉祢相似的容颜,在庭院中摆了张桌子,泡了一壶茶,一口一口抿着茶水,静静等待来自他亲生爹娘的处置。
也许是卧床不起,也许是一了百了。
据说平秋锦劝过秦嘉谦,先行离开淮国,避避风头。
秦嘉谦不肯走。
也正是那一晚,秦嘉谦明白了一个道理,先帝和太后有多爱秦嘉祢,就会有多恨他。
太后对秦嘉谦做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秦嘉谦卧床不起三个月,邵望舒倒是知道,他在秦嘉谦心口处见到了一个碗口大的疤。
秦嘉谦能下床以后,不吃不喝,不肯用药,整日搬个摇椅躺在外面晒太阳,也不说话,沉默寡言,肤色白到透明,好像一戳,就会随时消失在世间。
平秋锦起初还能耐着性子安慰他。听了一两天,秦嘉谦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他的喉咙也在那晚受了伤,声音沙沙的,“师父,你告诉我,你捡我回来,是不是别有用心?”
秦嘉谦问得直白,直直问他自己是不是他实现理想抱负的工具,平秋锦自从见到秦嘉谦,一直在向他灌输自己的政治理念,秦嘉谦很难不怀疑平秋锦是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意接近自己,扶自己上位,好让他能施展抱负。
其实这句话多余问,秦嘉谦的大脑已经做出了最准确的判断。除了这个理由,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一个官位已定的人不忙着上任,而是先行去偏远到连路都没有的山区找他,为他在山区耗一年。
平秋锦是个混不吝,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没错。是这样。”
秦嘉谦「哦」了一声,继续晒太阳。
今天阳光挺好的,晚霞比昨天还绚烂。
平秋锦见到他这幅样子就生气,寻死觅活地给谁看呢?拖着秦嘉谦去城外的难民营,掐着他的脖子,逼他去看难民营的情况。
“你当年问过我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不公平,有的人锦衣玉食有的人食不果腹。睁开你的眼看看,食不果腹的人就在你面前。你的理想,你的抱负呢?是谁说要公平,是谁说要让大家都能吃上饭的?”
秦嘉谦慢慢地抬头,难民营说是个营,其实只是一群人凑在一起,径自躺在地上——饿得坐不起来,衣衫褴褛,裤脚都是破破烂烂丝丝缕缕的,十个人里找不出一个穿鞋的,从远处逃难来京城,长途跋涉鞋子磨损快,他们又没有可以替换的鞋子,脚上结了厚厚一层茧,有的破皮了,流着发黑的血,膝盖胳膊肘部分基本都破了洞,可能是逃难时摔的。每个人都蓬头垢面,脸颊深陷,目光呆滞。
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是沉默地待着。饿到极致是没有力气、也没有意愿去说话的。
平秋锦动作粗-暴,把秦嘉谦甩在地上,难民营的人麻木的目光朝秦嘉谦看过来。
平秋锦把人撂下就走,“你和太子的区别,你该懂。想明白了,再回来找我。”
秦嘉谦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难民也一动不动——保持体力。
风并不温柔地吹着,席卷起一地的尘土,京城外的难民营附近有种树木,本该有落叶的,但地上一片都没有,它们都在难民的肚子里。
慢慢地,乌云汇集,马上就要下雨了,秦嘉谦和难民谁也没有躲雨的意思,一来躲雨需要走动,费体力;二来城门已关,这附近没有能避雨的地方。
雨噼里啪啦打下来,难民们艰难地仰起头,张嘴接雨润喉,秦嘉谦仍然伏在地上不动,任由雨穿过他的发丝,落在地上。
秦嘉谦阖着眼睛,就这么待了一整晚。
这个晚上,秦嘉谦和难民都一夜未眠,难民为了久违的雨露,秦嘉谦……一如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真实身份时那样,需要一个只属于自己的晚上。
第二天,秦嘉谦深深看了眼难民营,喝了一晚上雨水的难民们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秦嘉谦转身一瘸一拐离开。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和秦嘉祢的区别。
秦嘉祢是在深宫大院长大的太子爷,身后是皇后母族,是众多提前投诚的大贵族,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和大贵族们绑定,纵使登基,为了皇位稳定,也要尽可能与大贵族站在一起。每一道政令出发点都是为了大贵族。
正如此次难民,大贵族们兴起了圈地养马的爱好,于是他们没了土地,被迫流亡成难民。
没人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只有大贵族才是人,其他只是杂草,给点吃的,死不了,以后慢慢就散了。当然,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秦嘉谦是平秋锦捡回来的,身后是寒门出身的平秋锦。
秦嘉谦挨过饿,受过苦,短短数年见多了人间疾苦世事无常。无论秦嘉谦本人是何观点,已经选择了秦嘉祢的大贵族们注定不可能两边倒、再选择秦嘉谦,他们注定对立。
为什么有的人锦衣玉食,有的人食不果腹?
秦嘉谦步履蹒跚地往回走,平秋锦就在不远处等他。
“想明白了?”平秋锦问。
“嗯。”秦嘉谦回。
平秋锦对着他,撩开衣袍,跪下,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大礼:“微臣见过殿下。”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觉得我们舒舒知道的真得很多-什么鸡毛蒜皮的细节都清楚。
第14章 神迹
秦嘉谦扯扯嘴角:“我还不是殿下。”
平秋锦回:“马上就是了。”
秦嘉谦对平秋锦的话深信不疑,平秋锦在教他时政时,只介绍大贵族们的实力及彼此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并未提到自己的能力。
但能在还未当官时就了解到皇家秘辛,能赶在皇帝和皇后之前找到自己,能在皇帝和皇后做出放弃秦嘉谦的决定后,还能明目张胆地留下自己,此后地位依然稳如泰山,毫不动摇,先帝和当时的皇后还得捏着鼻子当此事没发生过,平秋锦绝非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无害。
他就像浮在海洋里的冰山,深不见底。大贵族们看起来如日中天,却也不能在平秋锦手中讨得好处,可见平秋锦实力惊人。
此后朝中风声鹤唳,看不见的硝烟在朝野弥漫。两大阵营对撞,其余人都龟缩起来,战战兢兢,生怕把自己扯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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