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福见秦嘉谦已经躺了下去,自知劝不动,只得悄悄退出去。
明珠伸长脖子瞧了瞧:“陛下呢?”
来福苦笑:“里头呢。”
明珠愣了:“没出来?”
来福喃喃:“今晚怕是要陪着睡。”
明珠脑子嗡嗡:“这怎么能成?留个能照顾人的妃嫔也就罢了,留这么个小孩子,谁照顾谁呢?总不能叫陛下照顾人吧?”
来福不语,瞧这架势,以后怕是多着呢。
头先半个时辰,秦嘉谦清醒着,时不时看看邵望舒,邵望舒只蜷缩着睡,不像做噩梦的样子。秦嘉谦估摸着兴许是前几天认床,不大习惯,今天睡习惯了,也就好了,旋即也睡了过去。
没一会儿便感觉到床震动了一下,紧接着就是细细小小的啜泣声,秦嘉谦半睡半醒间不知怎么的,想起来福当日说的话,「冷宫里晚上有哭声」,秦嘉谦豁然惊醒。
秦嘉谦一探手,邵望舒已经不在方才那个位置上了,这动静惊醒了在外厅候着的明珠和来福,两人忙点了灯,秦嘉谦摸索着看去,邵望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滚到了床角,缩起来呜呜咽咽。
秦嘉谦小心翼翼地过去,轻轻地把人扒拉进怀里,邵望舒本来挣扎要推开,鼻尖嗅到秦嘉谦身上龙涎香的味道,伸出去的手停在空中,顿了顿,收了回来,偎在他怀里默默地掉眼泪。
秦嘉谦慢慢地安抚着他的后背,轻声问:“做噩梦了?”
邵望舒的哭声又小又细,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秦嘉谦搂紧了他,用指腹摩挲掉他腮边的眼泪,低声安慰:“不怕,朕在呢。”
秦嘉谦比邵望舒体型大了几圈,邵望舒缩在他怀里,整个人被包围起来,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萦绕着他,秦嘉谦的大手贴在邵望舒的后背,源源不断的热力顺着后背传到四肢百骸,邵望舒攥紧了秦嘉谦的衣裳,心慢慢放松下来。
这个人,是淮国高高在上的帝王。
邵望舒慢慢阖上眼,想:“天底下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安全?”
明珠记着秦嘉谦的话,叫小厨房一直煨着热牛乳,这会儿端上来正好。
秦嘉谦一臂揽着邵望舒,另一臂盛了牛乳喂他,温热的牛乳沿着喉咙滑到胃里,带起一片暖意,连带着对噩梦的惧怕都散了大半。
约莫喝了小半盏,邵望舒情绪缓缓平复,秦嘉谦看他喝得艰难,也不勉强他,放了牛乳,用帕子给他净了脸,同他商量:“再睡会儿?”
邵望舒犹犹豫豫,秦嘉谦保证:“朕陪你。”
邵望舒贴在秦嘉谦怀里,秦嘉谦抄起薄被将人裹住,就这么抱着他睡了半宿。
翌日,秦嘉谦早起上朝,邵望舒还没醒,秦嘉谦把人放在床上,叮嘱明珠:“叫宫人动作轻些,莫吵他睡觉。”
明珠小声提醒:“今儿公子要上学府了。”
再不起要迟到了。
秦嘉谦一愣,第一日上学迟到是不好,“罢了,唤他起来吧。”
致学府离含章宫有段距离,先帝想着学府该安静些,特意挑了僻静地儿,这一挑,就挑到了和冷宫差不多偏僻的角落,来回颇为费时间。
致学府并不大,只用了一个宫殿,分了三个年龄段,最大的那批学生进了明德堂,稍小一些的进了躬行堂,邵望舒要进的是最小的敦仁堂。
邵望舒没睡醒,不肯起床,来回折腾下来,等他到了致学府,旁的学生已经正襟危坐,准备上课了。
元宝送邵望舒来的,致学府不许宫人进入,元宝只能把邵望舒送到门口,目送他进去。
致学府自有宫人等着伺候,今儿负责值班的两个小太监远远瞧见邵望舒,你推我我推你,哪个也不肯上前,经过这两天的以讹传讹,邵望舒身上的名头不止克死爹娘一条了,已经发展成「见到他就倒楣」,太监们谁也不想沾楣星。
“季太嫔自个儿都算不上正经主子了,她收养的儿子就更算不上什么了。”一个太监道:“要不咱们甭管了。”
另一个觑了邵望舒几眼,看他文文静静,不是那刁钻人,心里也起了退意,邵望舒连个名头都没有,便是怠慢了他,他顶多回去同季太嫔告状,季太嫔又没权力。
思及此,这个太监咬咬牙:“那不管了。”
邵望舒不知致学府理应有小太监伺候,只当进学府不能带人,学生们都已经坐好,院子里也没有人,学堂上确有牌匾,可惜不曾上过学的邵望舒大字不识一个,认不出来。
邵望舒不知自己该去哪个学堂,只好一间一间看。
头一间看到的是明德堂,明德堂书声朗朗,邵望舒探进去半个脑袋,发觉这里的学生比他大很多,连忙退出去。
“哟,门口怎么有个小孩?”一道声音说。
“兴许是那个扫把星。”另一人懒懒散散地接话:“不是说扫把星今儿来上学么?”
他把玩着一个香囊,里头塞了个护身符:“我娘昨儿赶着求了个护身符,定要我戴着。”
“我母妃也给我求了。”不知谁又接了一句。
“我娘去了趟护国寺,大师给了串开了光的佛珠,说能辟邪。”说这话的人是吏部侍郎的儿子,进宫来当伴读,他娘在宫外行动自由。
其他人闻言都十分羡慕,想来护国寺大师开过光的佛珠是要比单单一个符有效,纷纷问能否帮忙捎一个。
第9章 上学的第一天
坐在窗边的一个少年听不下去了,喝止道:“慎言!在宫里行此等荒诞之言,成何体统?”
众人齐齐看向这少年,各自心有余悸地低下头,这少年是秦嘉谦的三弟,秦裕琅。秦嘉谦的其余弟弟们只封了郡王,唯有秦裕朗不同,先帝薨前特地下旨封他为王,封地岑溪,只待年满十六即可出宫,算明德堂里目前身份地位最高的人。
岑溪王叱责,众人不敢多言,明德堂便悄无声息了,过了一会儿书声才又响起来。
邵望舒倒回去瞄了说他扫把星的那人一眼,记下他的长相,旋即转身离开,权当没听到——你才是扫把星,你全家都是扫把星。
他换了个方向,这次摸到了躬行堂,躬行堂都是七八岁的皇亲国戚们,正是最淘的年纪,章大学士在上面讲课,躬行堂的学生们在下面扔纸条,一个不小心,纸条掉出了窗外,正正好砸到邵望舒脑袋上。
邵望舒捡起来打开一看,字条上第一列写着「放学后去看那个扫把星不?」,第二列是另一个人的字迹:“还等什么放学,一会儿我说要出恭,你们跟上呗”。
小文盲邵望舒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一个字不认识,干脆叠起来,好心地又给他们丢回去。
邵望舒准头不行,章大学士正好下来在躬行堂巡逻,那纸条刚巧砸大学士身上,大学士缓缓捡起纸条,摊开来看,脸色瞬间铁青。
而一无所知的邵望舒走到了第三个学堂,敦仁堂,全然不知自己丢下了什么炸弹。
章大学士捏着纸条,一字一顿问:“谁写的?”
躬行堂鸦雀无声,无人敢认。
邵望舒走进敦仁堂时听到躬行堂传来戒尺声还有个人的哭声,吓了一哆嗦,快走几步溜进了敦仁堂。
敦仁堂只剩一个座位了,摆在学堂最后面,孤零零的一个座,四面八方都空荡荡的,其他学生离这个座很远。
这座是柳太妃安排的,柳太妃出身襄国公府,在宫里有不少能用的人,她怕邵望舒妨着她儿,特意把邵望舒放在了学堂最后,又把她儿秦裕祺放在了最前面,隔得远远的。
管理致学府的大祭酒是襄国公提拔起来的人,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左右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太嫔收养的小孩,犯不着为了他开罪襄国公府和秦裕祺这个九郡王。
众人见到他进来,不着痕迹地拖凳子,想离他更远一些。
给敦仁堂讲课的,是新科状元韩暮,韩暮轻咳两声,制止了学生的动作,对邵望舒道:“下次莫要迟到了,先去坐好。”
含章宫,秦嘉谦下朝回来,记挂着邵望舒的事,招来来福问情况,“冷宫里哭声是一直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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