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将军多年未婚,膝下就高进一个儿子, 拿他当眼珠子,要什么给什么,有求必应, 比起邵望舒在含章宫的待遇, 也不差什么。
高进人虽混账,跟他养父关系倒是很不错,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留着给他养父。
高进和邵望舒常常被人一道儿提起, 当做会找养父养兄、命好的典范。
可惜高进也没痛快多久, 镇国将军从前不结婚是因为人在边疆, 不方便成婚, 十来年前镇国将军回了京城, 能修养半年,便选了个合意的女子,成婚了。
婚后夫人怀孕生子,孩子不到一岁,镇国将军又去了边疆,京城里就剩高进和娘俩。
夫人不大喜欢高进,一来高进再是养子,也占了个长子的名头,分家产能拿大头,二来到底不是亲生的,高进还爱惹祸,时不时给夫人添堵。
镇国将军走了没几个月,夫人就变着法地克扣高进的月例,削减他的吃穿用度,起初还只是扣一半钱,也给留两个小厮伺候,后来慢慢地一分不给了,还给他栽了个把弟弟推水池里的罪名,撵出府了。
镇国将军跟这个养子都不算爱说话的人,夫人两边挑拨,高进当镇国将军嫌他累赘,镇国将军当他学坏了且贪心不足。两人矛盾多了,就联系得更少。
镇国将军给过高进钱,这钱还没到高进手里就被截了。
高进没地儿去,身上也没钱,管他们借了个宅子住,自个儿也不怎么来致学府读书了,十岁出头的小孩,跟着赵锵家的车队出去跑车赚钱。
车队风里来雨里去,还不安全,偶尔能碰上劫道的。
高进运气不错,跑了几年,胳膊腿儿都健在,还把武功也练出来了。
美中不足的是打斗中脸上被划了一刀,眼睛上有个长长的疤。
秦嘉谦用指腹擦掉邵望舒脸上的泪,“然后呢?”
高进小时候人欠嘴贱,没少折腾同窗,别人长久不见他,难得见一回,免不了奚落几句。
高进只是笑,跟着寒暄几句也就过了。
邵望舒看着高进的表情,又听着周围人一串评价高进脾气变好了,心里沉甸甸的特别难受——小时候高进暴脾气,谁敢嘲他没爹没娘,抡起拳头就要揍,如今在外头吃尽了苦,脾气也磨好了,听了什么都不生气了。
连别人说他没爹没娘,也能笑着恭维对方家庭和睦,让人好生羡慕。
秦嘉谦不是镇国将军,邵望舒也不是高进,只是放在一起,邵望舒总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秦嘉谦摸摸他的头,摸到一头的冷汗,“这么害怕?”
“不是怕。”邵望舒想,秦嘉谦决计不会这么对他,他们也不会走到高进和镇国将军那般,“就是……”
“我只是……”
邵望舒说不上来了。
他能说什么呢。他俩又不会重蹈高进和镇国将军的辙。
秦嘉谦看着邵望舒,突然开口:“来福。”
来福从门外小跑进来:“奴才在。”
“告诉宗正那头,把选妃的事停了。”
来福愣住,问:“陛下是……已有合意的人选……”
“不是。直接停了。”秦嘉谦说。
他本就对选妃立后不排斥也不反对,只当这是人生必经之路,既然邵望舒这么排斥,不走也罢。
看给孩子吓的,都想出当君后这种借口阻止了。
秦嘉谦怜惜地摸了摸邵望舒的头。
来福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邵望舒,道:“奴才遵旨。”
邵望舒呆呆地看着秦嘉谦。
秦嘉谦揉搓邵望舒的脸,像捏面团一样揉圆捏扁,“开心啦?”
秦嘉谦说:“养你一个,朕已经够心累了,实不必再来其他人。”
邵望舒擦了擦眼泪:“不选妃了?”
“嗯。”秦嘉谦想,就算哪日真要选,也得是邵望舒成家以后。
“那太子呢?没有太子能行么?”
“将来若需要太子,直接从宗室里选就行,自己生也未必就能生出资质好的。”秦嘉谦答。
秦嘉谦说完,把邵望舒往外一推:“好了,玩去吧,今儿管磊值班,就在外头呢。朕给他放一天假。御马苑新来了两匹马,你俩正好可以去试试马。”
邵望舒走了两步,想了想,不对啊,这怎么听着哄小孩呢,邵望舒扭头问:“陛下,臣问您的那件事?”
邵望舒期待地看着他。
我能不能当你君后?
秦嘉谦道:“不是解决了么?”
邵望舒呆滞,“什么时候解决的?”
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秦嘉谦耐心道:“你不想朕娶妻生子对吧。”
“嗯。”
秦嘉谦摊手:“朕不娶妻生子了。这不就解决了?”
“可是……”邵望舒想,你怎么能不娶妻呢,你不成婚,我怎么办?
邵望舒:“可我想当君后呀。”
秦嘉谦好脾气道:“朕不娶妻生子了,你放心。朕只养你一个,不会叫旁人凌驾在你头上的。”
邵望舒愣了一会儿,才明白秦嘉谦在说什么。
“陛下是以为,臣因为不想陛下娶妻生子,才说想当君后的吗?”
秦嘉谦用眼神明晃晃告诉他:不然呢?
邵望舒跺脚,“哎呀”,邵望舒凑上去,点起脚尖,轻轻在秦嘉谦唇边蹭了一下,一个若即若离的吻。
秦嘉谦瞳孔缓缓放大。
邵望舒眼睛亮晶晶的,“陛下,懂了吗?”
秦嘉谦顿了顿,眼睛飘开,“赵锵那狗东西呢,别老跟他瞎胡闹,朕下旨让他离你远点。一天天地教你些什么。”
秦嘉谦正色道:“赵锵爱玩,你要有些分辨能力,别什么都跟着碰。”
邵望舒被这劈头盖脸地两句话砸懵了,不指望他给点反应,但也不能这么跑偏吧,“不是赵锵教的。”
“那是谁,管磊吗?”秦嘉谦自言自语:“管磊一向守礼,不可能是管磊。是大国师那老不正经?”
“哎呀,都不是。”邵望舒凑上去,又想蹭一蹭,“我自己想的。”
秦嘉谦一手糊住邵望舒的脸,把他推远些,“你今儿累了,回去歇着吧。”
邵望舒不走,“我不累,我是很认真地跟你说,你不要糊弄我。”
秦嘉谦顿了顿,“你还小。”
“亲情和爱情不一样。”秦嘉谦说,“你从小跟着朕长大,跟朕情谊深厚些,但这和爱情不一样。”
“朕想了想,”秦嘉谦微微侧开头,避开邵望舒的目光,竭力地找着避免的借口,“大约是朕要立后纳妃的事刺激了你,让你害怕了,你才产生了这种误解。朕不立后,不纳妃了,今天的话朕就当没听到,你回去休息休息,再想想吧。”
邵望舒被秦嘉谦这么一说,也愣了,不会吧……
但细想想,确实是这件事以后他才发现的,秦嘉谦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邵望舒迷迷糊糊被秦嘉谦推出去,跟在外头值班的管磊看了个对眼。
国泰殿的门第一次对邵望舒关上。
管磊看得生奇,拍了拍邵望舒的肩膀,“你怎么惹陛下了?”
邵望舒也说不出来。
邵望舒心事重重地跟管磊在御马苑玩了一天,再回含章宫时,东偏殿的门打开了。
明珠赔着笑:“公子,这边。”
邵望舒心里不大舒服,但想一想今天才尴尬过,分开一段时间也挺好的。
邵望舒换了衣服,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不一会儿一个眼生的小宫女进来了。
邵望舒奇怪:“你是谁?”
小宫女微微抬头,露出一张在宫女中极为出挑的脸,“奴婢徽雯,来给公子值夜。”
平时给邵望舒和秦嘉谦值夜的都是小太监,睡在外间,有事再进来。
邵望舒有点不自在,又琢磨可能是小太监有事忙,把床帏拉好,对徽雯说:“今儿晚上冷,你多盖两床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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