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饿,我也不冷。”小猫大人拽着皇帝,半道往通到宇粹宫书房的那条路转向,“我才刚从寝殿出来,现在回去干什么?走吧,咱们昨晚说的那些事情,到素心斋再细讲。”
皇帝又不能跟他挣扎,只好无奈地被这小东西拽走,只是他边走还边不甘心地问——“你怎么一直都不饿呢?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也该吃饭了啊,乖乖。”皇帝此刻简直像被老童附身了一样。
——黎南洲实在对这小祖宗的食欲缺乏感到忧心忡忡。
云棠对于食物的冷淡无感绝对已经到了不太正常的地步。一次两次皇帝还没多想,可是在这小东西化形以后,黎南洲才发现云棠在猫崽时期的挑食难哄压根都算不得什么——云棠的人形才是真正恨不得饮露餐风。
哪怕是不重口腹之欲的皇帝,他在长时间不进食的情况下也会感觉到饥饿,可这小祖宗从来就没有主动想要吃饭的时候。
黎南洲实在很想认真就这个问题尽行一番说教。
然而云棠对于自己不想听的话从来都是当作耳旁风。
小猫大人一进入到同样烘得极温暖的素心斋中,就拽开脖颈处的扣带将披风脱掉、随手递给黎南洲,他自己则煞有介事地坐到桌案后面,先在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桌面上看过一番,再摆弄了一下头顶冠带垂落在身侧的轻薄玉扣。
皇帝的书房倒一向不许普通宫人进入侍候,因而此时的黎南洲是手臂挂着小祖宗递过来的披风站在镂空百宝格外对着宫侍吩咐着什么。
而云棠不过等了这短短的半盏茶功夫就开始感到不耐烦了,他透过木格的空隙往外看去、紧盯着男人的每一点动静,像幼猫正认真观察着猎物。察觉这人说完话要转身回来了,小猫大人提起一巴掌就扇倒了皇帝桌上的笔筒。
这种行为——无论发生过多少次,黎南洲都还是会被可爱到。
所以说有的人天生就适合做猫奴。毕竟他们是没有底限的。
黎南洲甚至几大步便走回到桌案边,还来得及把即将滚落的红木笔筒接到手中。他将这个笔筒远远放在另一边,捏了捏这小东西的手:
“怎么一过来就开始找茬?”皇帝并不把这当回事地随口一问,便转到桌子后面,挨着小猫大人坐到一处:“朕要他们上一些甜粥和桂花糕过来,你就当陪着朕一起吃一些,吃完咱们再聊别的,好吗?”
——甜粥?桂花糕?
云棠眼睛亮起来了。他抽回自己被管制的手,转头看了皇帝一眼,终于矜持地点了点头。
虽然在皇帝背地里的邪恶吩咐下,御膳房这次的用糖量被全部减半了,黎南洲此人更是全程试图威逼利诱小猫大人多吃下几口青菜和肉羹,云棠还是把那几份精致小巧到离谱的甜点通通吃完了,还在男人花式百出的夸赞下喝完了半盅鱼汤——这一切都让皇帝感到由衷的满足。
黎南洲甚至忍不住在这期间多次说出某个经典的句式:“乖乖,你真是太棒了。”
而在这种心满意足的余韵之下,黎南洲于接下来的时间难免都变得非常好说话了。
他先带着一种陶醉的快乐听完了小祖宗对于他昨晚许诺建造的游乐场所作出的一切可爱设想,并对每一个要求通通表示强烈的赞同,而这种赞同让本来心情就很愉悦的小猫大人越说越高兴、最后整个人都在不知不觉间钻到皇帝怀抱中;
在那之后,皇帝又郑重其事地思考起云棠在接下来提出的、他从前确实没太去细想过的一条道路:关于将各种思潮和教化付于积极又富有娱乐意义的文艺创作中,于百姓间流传推广。用小猫大人的话来说——“除却实际民生的改善,朝廷也可以同无数教派于另外的阵地中争夺民众的思想,以另一种途径让他们挣脱那些蒙昧教信的俘虏。”
不得不说,这样的说法在某种意义上也打开了黎南洲的新思路。
他甚至有一度短暂地陷入了沉思,一时间心里掠过了很多想法。而等皇帝回过神来,就忍不住低头在这小东西头顶上狠狠亲了两口:
“嗯,你接着说。”皇帝再一次对云棠的说法表示了赞同。
“所以就这件事,我认为可以在初期通过圣教来完成,毕竟比起在这个方面无比匮乏的朝廷,圣教中已经有了相对完善的一套体系,而圣教中人虽可能各怀心思,但至少卫今扶是我们都能信得过的。”小猫大人从黎南洲的下巴底下把自己的脑袋挣脱出来:
“而且卫今扶这个人还挺有趣的,一起经历过密崖那件事之后,我们俩个也算比较熟了。反正他后面也要常进宫城来帮我设计禧园,正好方便我跟他经常接触。”也许还可以叫他带着紫妹一起过来——云棠感觉这件事简直是一举三得了。
小猫大人得意洋洋地仰头看向黎南洲,等待男人再一次的赞同。
但皇帝脸上的笑容却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黎南洲犹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小祖宗的后脑勺:
“这个……乖乖,卫今扶确实会跟工匠一起出具图纸,但是他恐怕不能像你说的那样——配合你完成别的事务。”黎南洲手臂发力,把小猫大人稍微往上抱了一些:“卫教宗再过不久就要出京了,等他再回来云京,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而皇帝似乎也突然想起了一些非常适合卫教宗亲自处理的紧急事务——反正卫今扶他一向最讨厌待在云京,向来都恨不得带着他的紫貂满大梁游荡的,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卫今扶:不要用老眼光看人,可以吗
第108章
既然黎南洲这么说, 小猫大人虽然觉得有点可惜,倒也没有一定把卫今扶强留在云京的想法。
在云棠表示那就放弃跟卫教宗合作后,皇帝几乎是飞快地提出了三个同样合适且妥当的人选, 而让人惊讶的是, 其中有一个人选居然是正中六殿的一位侍茶女官——姚阿平,这一回她并没有跟来云顶山,但在宫城的几个月里,小猫大人对这个姑娘也还算挺熟的。
“姚阿平的祖父当年是因言获罪。”皇帝靠在椅背上跟小祖宗简单解释道:
“他曾于自著的杂文中假拟神鬼魑魅叙话, 字里行间却影射阮系霸权、异教人祸,只是文稿保存不当, 不慎被家人传播了出去, 一度在民间流传甚广。不过十数日,阮系的走狗便做局构陷了姚老族中未出五服的子弟,罪名重大, 他们一家人也没能逃过刑罚。事出突然, 先帝在当时也只出手保留下了姚家的一二子弟。”
黎南洲手臂间拥着他的小宝贝, 口中不冷不热地评价——就好像偌大的姚家一族不是因为给他无能的亲爹充当前锋炮灰而遭受横祸一样。
倚在他怀里的云棠听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就他所听闻的所有跟前朝有关的故事中,不管是柳家、姚家,或者是别的什么——先皇黎靖轲在这些事件中的形象都有种做作的无辜、可恨的软弱。
或许这位先代帝王确实对天下间的乱象怀有着自己的抱负和想法, 然在云棠看来, 先皇每一次不甘寂寞、半途而废的尝试都只给旁人和自己带来了灾祸。
不过小猫大人倒不会把这些话跟黎南洲直说。
首先他身后这笨蛋很明显对自己的父母怀有很深厚的感情,尽管云棠完全理解不了。一想到父母——即使没有记忆,云棠也纳罕于自己心底强烈的无感和冷漠;
其次, 实际上黎南洲本人和他母亲、他的所有母族亲人,从某些方面来讲也堪称是黎靖轲一系列作为下的直接受害者。
虽然这个人从不细说他自己在刚登基的那几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云棠也对其有着自己的猜测。因此小猫大人也只把这些小小的腹诽藏在心里, 便将这一节直接揭过。
只是皇帝并不打算放过他。
当他们在一起待着时, 皇帝的注意力从来都是牢牢钉在这小祖宗身上的,他又怎么可能忽略小猫大人眉眼间一丁点细微的变化:
“又想到什么了,干嘛做怪相?”看到这个漂亮的白眼,黎南洲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他抬起手,在云棠慢慢眨动的睫毛末梢摸了摸。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