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面坐西向东的巨墙可以说是横贯了大梁的历史,其名在全天下广为人知,上面的刻雕数十年才更换一次,从来只有本朝可堪光耀史册的大事件才能录于其上。
先帝在时,就未能动得了文鸢墙。那上面的刻雕至今还是圣教屠灭祈风宗的内容。
是了,祥瑞天降一事,也确然算大梁近百年来最光耀的场景了。
陈子虞此刻甚至能感觉到扎在自己背上的嫉恨妒羡。但他也无从理会了,他只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云棠。
——文鸢墙。
说来也巧,猫崽不久前还真听闻过别人说起这面墙,那是明续收镜子时谈到祈风宗的闲话,无意间带出的。小猫路过就听了一耳朵,听完便忘了。
但云棠这段时间整日跟黎南洲待在一起,他印象里好像这人从未跟别人说起过这个想法,此时说来,连毛球也觉出几分石破天惊。
小猫看着满脸放光的青年画史,轻轻「咪」了一声。
这小小的猫咪奶音在陈子虞听来简直如天籁一般。而皇帝紧跟着那一句「咪」声便缓缓颔首,言称大善,说话间就把文鸢墙主笔一事直接确定下来了。
——看来这神兽不单单是神兽,还是一条升天路啊。
诸位小官此刻心里全是这样的念头。
而这还没有结束。云棠起身在长幅前来回转了一圈,又在另一册前面停住了。
小猫爪子再次在众多道紧张的视线里慢慢举起来,这回选中的是一幅墨书,上面的笔法确实比较符合云棠的审美,他又在绢面下角按了半个浅些的手掌。
文鸢墙的主笔主书位置都珍贵,这一次黎南洲倒没有轻易给出去了。
不过皇帝金口一开,也让第二个幸运儿能参与进文鸢墙的刻雕。
这也算天降之喜,那个侍郎是个没什么家世背景的出身,亦不在黎南洲先前给出的人选当中,此刻人都激动得有点发懵。
侍郎跪地叩谢时,也突然来了一点灵光。言称自己心里若有所感,今日回去便要将殿中轶事刻成竹雕。
“神兽极欣赏二位的才华,”在诸人最后告退离殿之前,皇帝似乎觉得先前的优容还不足够,“后日秋祭礼,一早巡城时,陈卿和米卿便跟在第二列队,陪在朕与祥瑞身旁吧。”
不提这一个个惊雷砸得这一批进殿面圣的朝臣如何恍惚,他们退下之后,黎南洲却是终于松了一股劲,他缓缓向后靠在椅背上,显见是感到有些疲惫了。
小猫还能窝在他怀里睡,皇帝从午歇到现在,除了晚上用膳那一会儿,几乎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而此时夜色渐深,还有人等在外面候见呢。
云棠抬头瞄他一眼,也觉得黎南洲今日颇为辛苦。于是小猫轻轻跳到了皇帝身上,先用小鼻子贴近他嗅了嗅——这是猫亲近安慰的意思——然后软绵绵地靠着男人摊开的手掌躺倒了,让皇帝拢了满手细柔的毛毛。
殿内一时间没人再发出声音,他们安然于此刻的短暂空闲,只烛光摇摇。
在这种舒适的静谧中,黎南洲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猫崽的软毛,缓缓开了口:
“云棠——刚才那群人,想来应该在持续一炷香的时间内都感到很愉悦、幸福、激动,而这种心情是因你产生的。”皇帝低头注视着小猫,某种目的在他眸光中简直明目昭彰——
“他们提供的——能量,大概有多少?”黎南洲说到这里还顿了顿:“是否能支撑你待会回寝阁后再次化形?”
小猫在他的注目下抖了抖耳朵。
原来黎南洲方才所为的动机还有第二层——这确实是猫崽没能想到的。
原来这傻帽还会做实验了?
第52章
这一晚, 清平殿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朝官,而最后一位被引进堂内的却是道窈窕的身影,头戴兜帽, 面目在帽檐阴影下模糊不清。
彼时小猫大人正被皇帝掬在怀里洗爪子。
黎南洲方才就一直想做这件事了, 但是老实窝了一天的云棠到夜色渐深时终于待不住,在陈子虞等人走后就自他身边蹿了出去,在偌大的清平殿中疯狂跑酷了很长时间。
于是各自忙碌的宫侍隔三差五便见到身边掠过一个模糊的白毛球。
有时候还被小猫突然蹿到面前轻轻地拍一下, 这种让他人无法理解的行为——其实云棠自己也说不出缘由。就只是幼生猫崽奇怪的小脑袋想要这样。
说起来,云棠化为人形的两次倒表现得挺文静的——黎南洲垂眸想道。不过是放了场火, 顺便将阮英环老底抄了。
只是比起「猫」的形态, 小东西化形时似乎更生涩些,现在皇帝回忆起先前两次——应该是三次、见到云棠人形时的细节,只觉得他无论行动还是说话都有点不大熟练, 更保留了许多「猫」的习性, 想必还要慢慢去教导。
此刻被他牢牢拦在手臂内洗爪子, 小家伙倒是没有挣扎,只是他一直坏心眼地玩水,把粉肉垫全都张开, 在小金盆里拍个不停。
这么一丁点的小爪子, 制造出来的动静也不小。亏得桌案上的杂物先前都已被侍人收拢干净,不然此刻就全要被浸湿了。
不仅桌子上一滩水,皇帝挽起的袖口也被水打透, 飞溅起的水花扑上黎南洲的鼻尖和侧脸,盆里的水都被云棠折腾得没剩多少。
毛球还往后仰头看看, 小模样又傻又坏, 分明是故意要拍水溅人的。
黎南洲捏着坏蛋的小毛脚, 轻启嘴唇,做了一个假动作,好像是威胁猫崽再淘气就会被咬爪子了。不知道云棠看没看懂,但小东西确实老实了一会儿,阮静瑶被秦抒领进来的时候,正见到小猫蹲在桌上的背影,一小团显得格外乖巧。
“陛下。”阮大姑娘摘下兜帽,在堂下盈盈一拜,很快就被上首的皇帝叫起了。
本该是彼此间有深仇的二人,这时倒不冷不热地寒暄了几句。黎南洲专注于沾取澡粉擦洗猫爪上的红泥,很长时间里都没有抬头往下面看,小猫忍不住地拧头去瞅,也叫男人轻轻地把猫脑袋转回来了。
“马上就洗完了,乖一点。”皇帝的姿态比先前见朝臣时自在很多,随口就像平素私下里那般轻声哄小猫。
阮静瑶又轻笑了一声。
听起来似乎她的心情还挺好——猫崽可是知道阮家整门闭府不出,从阮太后、阮国公到阮小姐的父亲都病了。怎么看来这姑娘像是没受到影响?
而她竟能深夜至此,看起来侍立阶上的明能明续也没有丝毫惊奇。云棠若有所悟,不知怎么的便想起先前阮姑所说的——要阮静瑶入住后宫。于是又忍不住想回头看了。
黎南洲见小崽几次想往后看,这份对外人的好奇可是先前从没有过的——云棠何时都对陌生来人不感兴趣,尤其是年纪大些、面色严肃的男子,小东西几乎听到声音就跑。
说起来,这小毛球好像从一开始就对年轻的女孩表现出格外的优容。对小桃更是十分用心,几次三番为白桃姐妹的难事奔忙。
皇帝忍不住眉头微蹙。
他湿淋淋的手在浅盆里轻轻一甩,然后抬起来又捧住猫崽的小毛脸,这一回他有点不容置疑地夺回了云棠的视线,还稍微俯下身,注视着毛球的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嗯什么嗯?
云棠突然有点想挠挠耳朵。但是他一只爪子还被男人抓着,再挠痒就站不住了。于是他一边抽前爪一边甩头,更多的水滴劈头盖脸洒向黎南洲。
黎南洲又不敢用力,就有点弄不住他,于是皇帝加快速度把这个过程结束了。等侍女递上吸水的干布巾,好叫皇帝把小坏猫抱到怀里擦爪子的时候,皇帝还无可奈何地轻声抱怨:
“就知道淘气,叫人家第一次来就看笑话了吧?”男人用布巾裹住整个猫球擦起来,连云棠眼前都给盖住了。
——人家?
好好在堂下坐着等待的阮静瑶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自己被黎南洲点了一下。她只觉得皇帝这里外分得可真清楚。
一段时日未见,这姑娘好像变得更有攻击性了些,她立刻就笑着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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