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剑的剑锋贯穿了血肉。
楚明瑱单脚踩住那人的肩膀,用力一踢,就让尸首向后倾倒,剑随即被他抽出。
燕知微顺势将手中伞面微倾,替他挡住抽剑时喷溅的鲜血。
楚明瑱看了一眼伞面,笑了:“这下变成雪里红梅了。朕放在宫里,留个纪念。”
燕知微轻瞥,道:“死人的血,您留着作甚?”
楚明瑱牵过他的手,大踏步向前走,笑道:“那便不留,回头,朕给知微画伞面,想要什么都有。”
燕知微随手将伞掷下,本该雪白的伞面上覆盖着不规则的血迹,这伞盖住了层叠的尸首。
“今夜的风雪是注定了的。已经不需要遮挡。而且,知微在身侧,朕什么风雪也不怕。”
楚明瑱再回望一眼,淡淡笑了。他见到,来时路皆是手握火把,持剑或是持弓,全副武装的禁军。
“走吧,随朕去金銮殿讨逆贼。”
金銮殿上灯火通明,长沙王楚明诚端坐在龙椅上,被挟持的顾命大臣顾长清,还有数名重臣,迟迟不愿在檄文上按手印。
倘若他们按了,就相当于用毕生的清名,替篡位者张目。
可是刀剑逼的很近,坐在龙椅上放肆大笑的王侯,更是不顾忌他们的死活。
若非发檄文之前,不能传出他们的死讯,未来稳定朝局可能也用得着他们,他早就杀一个示众了,看他们敢不敢磨蹭。
“顾大人,都已经经历了三朝了,四朝也无妨吧。”楚明诚道,“效忠皇兄,和效忠我,这个未来的天子,难道其中有区别吗?”
顾长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眼观鼻鼻观心,道:“老朽七十知天命,已是残躯,愿告老还乡。”
他这意思,就是不肯以他的名声替他篡位做垫了。
三朝老臣,最爱惜的就是羽毛,他还想作为儒林大贤退休养老呢。
“敬酒不吃吃罚酒。”楚明诚单手拍在龙椅的扶手上,大骂一声。
但很快,这种拍击龙椅的快感,又让他陶醉地眯起眼睛,“这龙椅可真舒服,怪不得诸位皇兄,人人都想坐上一坐。”
“皇兄可以,为什么本王不行?”
他话音刚落,却见金銮殿大门轰然洞开。
楚明瑱身形修颀,平日潇洒矜贵的风度,在他手持长弓,将弓弦拉成满月之时,尽化为锋利的杀伐。
箭矢瞄准了坐在龙椅上,正是沐猴而冠的皇弟。
楚明瑱淡淡笑了:“因为,你不配!”
第33章 射天狼,洗冤名
刚刚坐上梦寐以求的龙椅, 还未焐热,却被本该还在行宫大摆宴席的皇兄的弓箭指着,到底是什么感觉?
正如一场大梦苏醒。
长沙王楚明诚今年十七岁, 往来皆是勋贵纨绔子弟。
他们捧着他, 说他惊才艳绝, 说他不同凡响,说他如今只是一名闲王, 是帝王不用。说他在夺嫡之争时年岁尚小, 否则胜负难料。
这些花团锦簇的美言,长年累月地围绕在他身侧, 为楚明诚虚构了一个梦境。
他没有见过长安之外的世界,不知血流漂杵, 不知叛乱迭起,只知道这金銮殿上的龙椅代表着皇权, 是最高的地位。
他是天潢贵胄, 合该得到这一切。
楚明瑱这个出身平平, 不为父皇看重的皇兄都可以。
他的母族豪奢, 在长安根基极深;他少年天才, 谈笑有鸿儒, 往来无白丁。为什么他不行呢?
当那支离弦之箭,将仓皇从龙椅上逃窜的楚明诚钉在金銮殿的柱子上时, 他涕泗横流,似乎还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箭矢穿透他的肩胛, 溅起血腥一片。
“护驾,护驾——”楚明诚慌忙道, “快来保护本王,本王才是天命之子!”
楚明瑱见这尚且算是留手的一箭, 没能让他脑子清醒,更是半句话也不啰嗦,向身侧伸手。
他一句不言,跟在他身侧的燕知微替他抱着箭筒,此时极有默契地抽出羽箭,递给他。
楚明瑱目不斜视,再度拉弓搭箭。
在战场上,他从不心慈手软,亦不与敌人多半句废话。胜负只在覆手之间。
“皇兄……”楚明诚这才意识到现实,看着那支瞄准他的箭矢,却肩胛剧痛,惶乱之下,竟是无法挣脱。
他竟是变成了皇帝箭锋对准的人肉靶子。
他嘶声力竭,道,“哥哥,弟并无反意,不要杀我!”
楚明瑱嗤笑一声,意味不明地道:“原来,朕也能听见一声‘哥哥’。”
嗖的一声,白羽箭再离弦。
一箭射天狼。
他轻易射落了他幼稚的野心。
“可惜,晚了。”楚明瑱放下弓箭,身后北衙禁军鱼贯而入,将金銮殿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
这一箭精确至极,射穿了他的大腿,滴滴答答的血染满了阶下,剧痛也让楚明诚彻底昏死过去。
就算是叛党,皇帝在大殿上直接弑弟,名声实在不好。
楚明瑱本不是顾忌名声的人,但是他家燕相护他的紧,有所顾忌。
所以,燕知微在递给他羽箭的时候,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摆,楚明瑱的箭这才偏了位置。
原本,他对准的是心脏,打算让他立毙当场。
原本受到策动跟来金銮殿的禁军,基本都是中下层军官,一切听从裴总兵和王将军的命令。
他们见到天子归来,当场蒙在金銮殿外,不知该如何是好。最终在廖初的劝降中解剑卸甲,向天子臣服。
跟随长沙王前来的王将军被当场擒拿,将被押解至天牢。
昏厥的长沙王楚明诚,被禁军押解入天牢。当然,先给他治疗伤势,保全他身为楚氏皇族的体面。
这一夜的引蛇出洞,终究诈出了残余叛党,楚明瑱也得到了他想要的。
金銮殿风波平息后,提前返京去长安东市平乱的钟成此时传来消息:叛党伏诛,他在仓库里查抄到许多硝石与□□,可见他们为成大事,竟是不顾百姓安危。
信使跪在他面前,楚明瑱听闻传信,冷笑一声,道:“挟民生变,如此寡廉鲜耻,当真是朕的好弟弟。”
在长安和平久了,楚明瑱见了血,正是杀神本质苏醒,冷漠残酷时。
他家燕相瞧见,又轻轻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腰际。
“嗯?”楚明瑱侧眸看他,语气低哑。
燕知微没想到他没反应过来,轻跺脚,又扯着他的衣袖,带他转向惊魂未定的几名重臣,使了个眼色。
紫衣美人的神情生动,似是在说:“陛下,这些重臣拥护你,被挟持了也不肯在檄文上签字画押,多么忠义,可堪大用,快去安抚一下,哪怕做做样子也好。”
楚明瑱看懂他的神色,先捏了捏他的手,示意自己知晓,再换上温和矜贵的笑意,做足了姿态,去将诸位重臣扶起。
“诸位爱卿,朕来迟了,受惊。”
说罢,楚明瑱抬手,扶起已经七十有余的顾长清,真情实感地慰问道:“顾大人如此刚正不阿,不屈从于叛党,简直是忠臣之表率,朕要重重地封赏。”
顾长清连忙辞而不受:“忠于陛下,乃是为人臣子本分。老朽七十有余,已将乞骸骨,不敢受陛下赏。”
楚明瑱当然得封他,还得做足姿态,稳定朝堂。
此时,他微微一笑,道:“朕需要顾大人,天下也需要顾大人,此时告老,为时尚早。”
说罢,楚明瑱又逐一慰问过其他被挟持入殿的重臣,给他们吃了一记定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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