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该啊……”
许烟杪这人谨慎得很,平时绝不随便出头。怎么今天就?
思来想去,又放下心来。他纵然做过什么,但以许烟杪的性格,拿不出来证据,或者解释不了自己为何知道那些事情,其通常会闭口不言——这么看,许烟杪可能顶多就弹劾一下他占百姓良田这些不痛不痒的事情。
到时候皇帝训斥几句,他再把田还回去就行了。
应城伯拢手在袖中,垂着眼儿,老神在在。
随后,他——还有整个朝堂,就听见小白泽斩钉截铁地表示:“臣弹劾应城伯品行不端!不知礼数!道德败坏!他家中妾室众多……”
“噗——”
应城伯没忍住笑出声。
这算什么?果然是年轻人,看他多纳妾就想弹劾他好色?还上升到道德败坏了!
“《礼》有言:妾虽老,未满五十,必预五日之御。”许烟杪振振有词:“然而应城伯府中,有不少妾室并未能够做到五日一同房,应城伯明知此礼,却放任自流,便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所谓,礼是法的主要表现形式,往日里,朝堂上的儒家臣子其实没少用“礼”来坑政敌。
但是,像许郎的这个角度,这个思路……属实是他们也没想到的。
满朝文武叹为观止。
儒家弟子两眼发亮。
此子天生就该是我儒家的啊!
有好事者看向应城伯,发现应城伯的笑容已经僵滞在脸上许久了。
——其他事情他都能狡辩,但这个,他总不能说自己一百个妾室,确实能够每人每五天轮一次性生活吧?
肝子也遭不住这么造啊!
作者有话说:
陀螺:
陀螺者,木制如小空钟,中实而无柄,绕以鞭之绳而无竹尺。卓于地,急掣其鞭,一掣,陀螺则转,无声也,视其缓而鞭之,转转无复住。转之疾,正如卓立地上,顶光旋旋,影不动也。
——《帝京景物略》
*
故妾虽老,年未满五十,必与五日之御。将御者,齐,漱浣,慎衣服,栉縰笄,总角,拂髦,衿缨綦屦。
——《礼记》
【翻译:妾即便年老,但是只要没到五十岁,就必须每隔五天轮流侍夜一次。轮到谁侍夜,就要像臣之朝君那样,齐其心志,洁净内外,穿上符合身份的衣物,将头发梳好同时系上香囊,穿好鞋子,恭敬地前往。】
*
《礼·内则》曰:“妾虽老,未满五十,必预五日之御,满五十不御,俱为助衰也。至七十大衰,食非肉不饱,寝非人不暖;七十复开房也。”
——《白虎通义》
【妾在五十岁之前,必须每五天同房一次。五十岁之后,就不应该再有性生活,不然会加速衰老。到了七十岁,就必须重新有人陪伴睡觉。】
(七十复开房也,不是说七十岁再有性生活,而是说找人陪着睡觉。)
(开房:谓与妇女同宿于内室。与“闭房”相对。)
*
礼是法的主要表现形式:
礼是周朝的典章制度和礼仪规范,内容极为广泛,大而包括国家的根本法,小而遍及待人接物待生活细节,几乎整个上层建筑的领域都在它的支配下。《礼记》说:“夫礼始于冠,本于婚,重于丧祭,尊于朝聘,和于射乡,此礼之大体也。”关于礼的分类,有“五礼”、“六礼”、“九礼”等名目。礼在西周起着法律的作用,实际上,礼是法的主要表现形式。
——《西周法律的主要形式——礼》
*
第84章 也不知道应城伯和那个要被丢进南风馆的世子,哪个比较惨!
是谁脑袋被驴踢了!居然教坏小白泽!
应城伯没露出什么异样, 视线却在一众朝臣里乱转。
难道是中军都督佥事?不能吧?自己小儿子不就揍了他的义子一拳,这也要出头?他知不知道两人打起来只是为了抢酒楼里最后一坛“醉天地”啊!
还是那户科给事中?这个感觉像了。
这人和他手底下人斗法,今天你去起草诏书, 明天我就把这份诏书封驳回去, 今天我认为某份诏令不太合适, 要行使封驳权, 明天你就在朝堂上大书特书这个政令的好处,让其得以实施……主打一个双方较劲, 你赞同的我反对, 你反对的我赞同,一方是户科给事中兼翰林院修撰, 一方是兵科给事中, 双方从起了龃龉到互相较劲,也有好几日了。
或者是那吏部尚书……
数着数着,应城伯吓了一跳。
官场嘛, 确实不可能不竖敌,而且也不可能只有一两个敌人,明的暗的都有……可现在找不出谁在整他, 这可难办了!
哎呀!怎么就不是他被神器认主呢!
应城伯上下牙关一打碰, 急得都忍不住频频去看许烟杪了。
——到底谁在指使你!你心里好歹透个气啊!
金台之上。
老皇帝险些笑岔气。
本来以为许烟杪会想一些……比如应城伯为人嚣张跋扈, 做过什么什么样的事情,谁能想到, 许烟杪居然另辟蹊径。
这事应城伯就算认罪了, 也得受一段时间的苦,除非他遣散妾室哈哈哈哈哈哈!不然就得每天接连和二十名妾室睡觉, 满足她们的需求。
哈哈哈哈哈哈——
老皇帝笑得倒在龙椅上。唯一给应城伯的尊重就是, 尽量不发出声响。
【芜湖!看大家的反应, 这次弹劾效果不错啊!】
【幸好有老皇帝给的提醒!这回肯定达成任务了!】
嘶——
原来撺掇小白泽去想这种损招的是陛下?!
群臣惊震。
“……”
老皇帝的笑声直接被掐灭了。
他瞪大眼睛,拼命回忆——
朕什么时候给提醒了!朕没有!
这种不干人事的事情,朕才不会做!
但底下应城伯已经信了。控诉的目光看向金台。
许烟杪怎么会莫名其妙就站出来针对一个人,早该想到,只有陛下才能够指使他!旁人再暗示,也怕许烟杪在心底直接把自己抖出来。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陛下果然无情,现在要清算功臣了……
应城伯仰起脸,把眼中的酸涩憋回去:“陛下,许烟杪弹劾之事为真。臣……无话可说。”
老皇帝:“……”
这人是不是忘了自己投靠济北王的事了?
——应城伯还真的忘了。
或者说,一开始济北王谋反的事情被许烟杪揭露后,应城伯战战兢兢,生怕哪一天锦衣卫冲进来叫着他是同谋,手起刀落把他砍了。可一年多都没个动静,尽管心底提醒自己要记得谨慎,但终究还是放松下来。
“既然无话可说,便不必说了。”
金台高立,其上的老皇帝目视前方,拒绝和群臣视线对上:“应城伯犯礼,便勒汝于家中禁闭。”
应城伯惊喜地抬头。
只是禁闭?!
难道……是他误会陛下了?陛下没打算清算功臣?
老皇帝捋着胡须,微微笑。
看看!都看看!朕是做人的!和某个姓许的不一样!
姓许的在心里哇了一声:【好大方!不过这也能够看得出来,老皇帝应该不知道应城伯私底下骂他是暴发户的事了,不然怎么会……】
“……”老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冷笑一声,把本来已经没有下文的话接下去:“何时将此前欠妾室的日子补回来,何时禁闭结束——在这期间,依旧须得履行日常之礼。”
翻译一下:以前没睡的要补睡,补睡之余,每天满足二十名妾室的份额也得照常完成。
其实“礼”的规矩也没那么死板,只能说如果没人特意拿来做文章,你平时在家里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但谁叫……在许烟杪“好心提醒”下,老皇帝想起来自己就因为住个五十平的卧室,被骂暴发户的事情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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