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想去领回来,要花钱去赎。
如果不领回来,官府就统一运去化人场火葬, 骨灰会撒进潵骨池里。
总归是肚子里掉下来的肉, 那夫人反想半天, 正想半天,犹豫了很久, 才叹道:“不必。咱们现在也没地儿, 领回来也是一把火烧掉,让那家子人去赎吧。他们家想男丁想了那么久, 族里坟地总得埋一个, 不然岂不白等了十二胎?”
这十二胎里, 有她生的,也有妾生的。妾是租来的,被逼着连续三年,生完一个就又怀一个,有时候月子没出就又怀了,三年期限一到,孩子都不要了直接解约逃跑。
但她是这家人特意找来的孤女,好拿捏,跑不了,只能不停地生,直到生出儿子为止。
说来有些愧对女儿,她没办法逃离那家人,在连续不停地生产中,不受控制地恨上这些女儿,恨她们为什么要占了儿子的位置,恨她们让自己受苦,对她们非打即骂,没有好脸色。直到家宝出生,她才从魔障中回神,试图弥补,试图从那家人手里,保护好这几个小姑娘。
“而且,娘也不想为他花钱了。”夫人声音低沉:“娘想把钱都留给你们。”
娘有自己的想法,女儿们也有自己的想法。
或许是曾经目睹母亲一胎又一胎生产时的痛苦,前面几个已经记事的女儿,到了成亲的年龄,纷纷选择每年缴纳罚款,自己把头上的少女发式梳成发髻,表示终身不嫁。
但是她们也怕死后无人收尸,没有香火,成为孤魂野鬼。恰好那群由妓从良的织娘也不想成亲,一群人聚地而居,互作约定,以姊姊妹妹相称,存活之人要负责亡故姊妹的丧葬祭祀。
她们不成亲,没有孩子,有的人便招收女徒,为自己养老送终。
她们给这块地取名“观音堂”,以求菩萨护佑。为了更好地维护观音堂,维护里面不婚女子有足够钱财缴纳不婚的费用,有足够钱财保障自己老有所依,便模仿那些公会,也将钱财统一收纳,入观音堂的人,所有劳动所得都归于观音堂,进行统一分配,且划分一部分来供养堂中那些年长的、病残的女人。
再到后来,越来越多的观音堂出现,最兴盛的时候,一个观音堂里能有百人。一个才一千五百多人的乡里,能有两个观音堂。
世人给这个群体起了个名目,称为“自梳女”
而这一切,建立在蚕丝业发达,改进了丝织工具,女子离开家庭也能收入可观,独立养活自己的基础上。
许多丝厂都更欢迎这样的自梳女来工作,因为她们没有家庭、没有儿女,不需要离开岗位待产。能够一周工作七天,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
当那些丝厂联合起来颁布“四不要”:谈恋爱的不要,已婚的不要,有孩子的不要,老病的不要。自梳女的群体,达到了有史以来最高峰。
——但这都是很久很久以后了。在大夏,在天统三十五年九月十日,观音堂才有一个雏形,第一代自梳女还未被称为自梳女。
她们怀着忐忑与兴奋,怀着对没有夫家的未来的恐惧,聚集在一起,小声地建立起约定:
先来者要帮助后来者,年轻者要供养年老者。
*
而就在同一天,左右丞相上书,请皇帝重开“神童试”。
所谓神童试,顾名思义,就是给十五岁以下的童子参加的考试。他们不用走科考、乡试、会试这样的流程,所在州府每三年举办一次,通过者,直接进京,由国子监审验,中书省复试(本朝是一省六部制)。
如果复试通过,就由皇帝进行殿试,殿试后就能入仕。
在前面几个朝代,神童试选出了不少赫赫有名的神童。
比如梁朝中后期,著名名臣及理财专家王进明,便是七岁过神童试,授秘书正字(正九品)。
楚太祖时期,有神童六岁过神童试,由于文章写得过于出色,还被怀疑是走了后门。
楚太宗时期,有神童十岁入翰林。在翰林院考试里,于一众翰林中,直接拿了《诗经》第一。
周文帝时期,有神童八岁过神童试,得进士出身。史书上最大的成就便是一举解决周朝税粮运输困难问题,使税粮每年只能运输五十万石,变成了一年能够运输二百三十万石。大大提升了朝廷机动性。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过了神童试的神童,在历史长河中闯出了名声。
但大夏暂时还没有属于自己的神童。
皇帝对此的决定是:“找太子,他监国。”
太子当然是大笔一挥,通过了这份决策。
等政策下发各州府还有段时间,神童试的重开并未引起波澜。
有人对邴尚书说:“听闻尚书家小郎君今年十二,已洞达经史,想必要在此次神童试中大放异彩了,恭喜,恭喜。”
邴尚书叹了口气:“我如今没心思去在意这事了。”
问话的人立刻反应过来,顺着邴尚书的眼神示意,表情古怪地看向近处……不远处……远处……距离越拉越远,人越走越快的许烟杪。
【耀祖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邴尚书也很可怕啊。】
【借着人家家里落败了,就引诱叔侄两个为了钱财一起委身给他,后面还拿假货骗人。】
【他做这些的时候又不知道耀祖是个坏种。这不是仗着普通百姓对他没办法,花假钱买沟子吗?连卖沟子的钱都骗……】
【溜了溜了。】
许烟杪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往旁边挪啊挪,挪啊挪,假装自己好像正在思考什么事情,行路方向没走直线,走了右斜角。
差点把那些老大臣笑得前仰后翻。
——许郎啊,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子太明显了吗?
而某位新任工部尚书耷拉着一张脸。
你们猜我为什么笑不出来?
“咳咳。”问话的人试图安慰:“虽然……虽然小白泽好像有些讨厌你……”
邴尚书坚定地认为:“你少胡说!小白泽没有讨厌我,他只是想对我敬而远之!”
其他人:“……”
这就算有区别,区别也不大吧?
问话的人噎了一下:“好,他只是想对你敬而远之。不过,尚书也不用过于忧心,小白泽在乎的是你用权力玩弄百姓。只要小白泽发现,你早就知道耀祖是恶人……”
邴晖惊喜:“这样他就不对我敬而远之了?”
“也不是。”问话的人咳嗽一声:“这样他就对这件事的印象从‘欺压百姓’变成了‘恶人自有恶人磨’,可能相比较而言,恶感会少上些许。”
邴晖:“……我谢谢你。”
“咳,其实还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你这段时间多去伸张一下正义,这样小白泽可能就会相信你之前对耀祖出手,是你在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邴晖眼睛一亮。
那么,问题来了,他去哪伸张正义呢?
*
邴晖打听了一个多月,打听到了一座古怪宅院。
听市井里的人说,这座宅院非常奇怪,一年前有邻居看到两个男人连夜进去,似乎再也没出来过。
更奇怪的是,有壮汉日日夜夜在门口守着,别人问,就说是这家的门房。
但是,哪家门房会长得那么凶,看起来要么上过战场,要么杀过人。
而且,那两个男人不仅没有从宅子里出来过,连衣服饭菜都是壮汉带进去的。
而就在今天,一辆马车停在了宅院门口,下车的人既不是壮汉,也不是那两个男人。是一个新人,而壮汉对其毕恭毕敬。
邴晖大喜,拿出一锭真银子,递给为他带来这则消息的人。虽然有些心疼,但这是必要支出!
“这座宅子里肯定有古怪!”
邴晖脑子转得很快:“要么是有人要在里面搞大事!要么,就是宅子主人被囚禁了。”
邴尚书把这事告诉了巡城御史,通过正规的手续操作,让五城兵马司派出巡警,跟着他来到宅子外埋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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