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省吧,它俩都是公的。”
“啊,可惜了。”
“现在是讨论给鸟配种的时候吗?”阿浮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不问问我传出去的是什么消息吗?”
“你我眼下还在这破石屋里闲聊,也没半个人过来抢这黑匣子,可见你给他们传的是假消息,还有什么好问的。”
“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信我?”阿浮有些意外。
“我信因果。”沙依格德说,“师父说的没错,这世上的事总是一环连着一环的,自有其运行之法。我在稷夏的书里看过一句话,叫问迹不问心,你未曾做过一件对我们不利之事,我又为何要苛责你心里所想。”
“那你还当面揭穿我,非要让我难堪?”
“憋着不累么?扒了你那层皮,让你透透气不好吗。”沙依格德嘲道,“师父不通人情世故,我在师父身边,总会帮他看着你的。你也不必觉得愧对我们,你还是跟当年在曛漠一样,选择了暗中助人逃脱,还能明哲保身的方法——论起圆滑处事,我当真不如你。”
“你知道我传给他们的消息是西面第二个山谷。”能被挚友看穿和理解,阿浮觉得自己仿佛卸下了万斤重担,哪怕被嘲讽两句也无所谓了。
“嗯,我猜到你会这么做。”沙依格德笃定地说,“师父的计划中,最难的环节就是让对方相信他所去的地方是二级地宫的核心。要把敌人吸引到那里,触发整个地宫的自保机制,传达给所有人多罗阁彻底覆灭的错觉,需要有一个加深他们获胜感的筹码,而你在最后关头背叛师门给出的信报,就是这个筹码。”
“你就不担心我真的背叛师门吗?以你的个性,不可能做这么冒险的事……”阿浮忽然意识到问题所在,看向他手中的黑匣子,“我明白了,这黑匣子是假的!无论是东面还是西面,都是假的,你一早就和师父串通好了是不是?”
“哎呀我的好师弟,你终于悟出来了。”成功戏耍了他,沙依格德笑得畅快,“无论东面还是西面,都不是真正的二级地宫核心,是我事先说服了师父,让他列出了这两个地方。可惜师父真的很不擅长撒谎和演戏,为了跟他排演这一段,我几乎整晚都没睡。”
“我就说师父当时怎么有点愣愣的,甘棠君想劝他别说也没劝住,原来是早就跟你对好的口供。”阿浮问他,“所以你知道真正的核心在哪里吗?”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沙依格德说,“我生怕师父毫无防备揭了自己老底,所以昨夜假装问他,哪知道师父真的打算告诉我。我及时截住他的话头,让他重新选了两个地方,一个用做试探你,一个用做制造多罗阁覆灭的假象。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脱身。”
“那就好,没人知道就最好了。”阿浮安下心来。
简生观救了他的性命,帮助他化解心结,对他恩重如山。若说在莫贺延碛时他还动过一点出卖这人的心思,在拜师之后,他便下定了决心,哪怕自己背负骂名,也不能放任师父被稷夏皇帝摧毁。
所以他让自己这颗敌方埋伏的暗棋,成为周全师父计划的最后一步。
他不是没有想过自己暴露了会怎么样,或许会被沙依格德痛揍而后恩断义绝,或许会被稷夏皇帝摒弃追缉,只能如丧家犬一般逃走,永生不得踏入这片疆土,触手可及的利益和爵位也会变为泡影……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记得很小的时候,母亲在他耳边吟诵的诗歌: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拜入师父的门下,他也信奉了因果。
***
两人爬出地宫小隔间,赶去西面接应师父。
沙依格德随手掂着黑匣子说:“站在稷夏皇帝的角度想,多罗阁的势力的确令人忌惮。只要它正常运作,哪怕现有的多罗小驿还没有遍布天下,他们所掌握的情报也足够影响一国之君的决策了。”
阿浮苦笑:“要不是恰逢稷夏皇帝志在覆灭多罗阁,查抄了各地的多罗小驿,我这层细作身份哪里能瞒得过师父呢?当时得知舞衣姑娘是掌签,我可是很慌张的,生怕她早已摸清了我的底细,那我可真是难做人了。”
“而且师父这一路为了保我,遇上诸多阻碍,根本无暇他顾。”沙依格德抱怨,“救了你之后更是倒霉,身子都熬坏了,不得不换个躯壳过活,哪有精力去管你是什么心思。”
“也对。”阿浮又瞥了眼他手上的黑匣子,听着里面哐啷啷的声音问,“说起来这个黑匣子是哪儿来的?既然跟师父无关,那里面装着什么?”
“匣子是我随手从甘棠君那里拿的,至于里面的东西嘛,是我临近秣汝城就随身带着的小玩意。反正都是糊弄一下的,不用在意。”
“好吧,方才我还真以为……”
正说着,他们忽然听见远方传来轰隆巨响,整座山也跟着晃荡起来,惊起林中飞鸟无数。再往西面看去,便是令他们瞠目结舌的一幕。
***
清琼山西面的山谷里扬起漫天尘烟。
像是埋藏在地底的上古神兽从混沌中苏醒,在活动筋骨之时,连带着地上所有的泥土和树木都跟着翻滚,而后地崩山摧,周围的一切都动荡起来。
剧烈的摇晃之后,山体倒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山的另一头,受到惊扰的清琼湖倾泻而下,化作奔腾的波涛,尽数倒灌进山谷。
阿浮震惊道:“多罗阁的地宫就是这样自保的吗!这是自保还是自毁啊!”
沙依格德也被吓得两腿发软:“师父没说啊!他只告诉我这是最能蒙骗稷夏皇帝的手段啊,我哪知道会是这么惊心动魄的场面!”
鉴于动静太大,他们实在不放心师父一个人在那里应付,只能拼命往山谷里冲去,希望能接应一下,多少帮点忙。
而此时的江故,终于算出了自己破解这场八厄的终果。
他拖着残破的身躯,望着前方汹涌而来的百丈高水墙,释然地叹息:“原来是这样啊……”
***
一炷香前。
江故来到西面的山谷,发现沙依格德与他商讨的计划进展很顺利,稷夏的重兵全部转移到了这片地带,正卖力地挖掘着地宫。
昨夜沙依格德突然向他打听二级地宫的核心位置,他还以为这徒弟想把他献祭给皇帝,心说难道自己的八厄应在这里?可他正要回绝的时候,沙依格德却又捂住了他的嘴,义正词严地数落他防备心太弱,这种生死攸关的问题,无论谁问都不能说。
搞了半天是想试探他自己嘴巴严不严,这徒弟莫不是有病?
接着沙依格德又说阿浮不可信,很可能是皇帝间接安排到他们身边的细作,逼着他排演了大半夜的对答,还总是嫌弃他语气不够生动、情绪不够饱满,简直烦得要死。要不是看在最后效果还不错,阿浮也没有真的背叛师门,而是按他们的预想给敌方传递了虚假情报,他真是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两个逆徒!
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简生观对待徒弟实在太宽容了。
于是他把对徒弟的不满发泄在了自己的对手身上。
稷夏皇帝不敢小看他,安排了三名无碑境的高手与他对决,更是布下了重重机关和陷阱,只等着他稍一松懈,被擒个正着。
皇帝下的旨意是:死活不论,但尸体必须留下,完完整整地送到他面前。
三名无碑境的高手上来就使出了缠字诀,渡天客是他们从未正面迎战过的阶层,难免心生畏惧,他们想借由天时地利人和,付出最小的代价拖到他精疲力尽。但显然他们还是低估了江故,以一敌三,渡天客仍旧游刃有余。
其实对江故来说,要速杀这三个无碑境高手并不难,只是他觉得那些稷夏官兵动作太慢,忙活半天都没挖到地宫外缘,大大耽搁了他们计划的实施效率,所以他将那三个无碑境拉过来扯过去,用内力辅助他们轰开地宫的关键门户,以便尽快触发自保机制。
三个无碑境察觉到自己被戏耍,羞愤交加,同时也意识到了自己与江故的巨大差距,心知此战多半是个死局,不如死得惊天动地一些,便不约而同使出了全盛之力。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