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寄行或许没想到那个阁主真身会因此化为齑粉,不过这也无伤大雅,牺牲掉一具躯壳罢了,无碍于他的筹谋。与乞颜苏合有关的旧事浮出水面,曛漠国自然就有所动作,沙依格德二世闻弦知意,老老实实地送回了晴眼。
至于陆敏秋,本就是他埋下的暗棋,用丰庆侯之女留下的线索做诱饵,慢慢养大陆家后人的野心,接着用他亲手抛出的复除漏洞做引子,圈禁住自己的师父,静候那些被认可和选中的八厄去撬开那个被死守的真相。
每行一步,孟寄行其实并不知晓下一步是何等模样。但因果就是如此,自有缘法裹挟着所有事物滚滚而行,不死不休。
金如归煮着满满一壶竹叶茶,静候自己的八厄。
第119章 碰头
大片江面被鲜血染红,两艘船上的人惊疑不定,霎时乱成了一团。
高大雄伟的皇家游船迅速靠近那艘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货船,准备即刻迎接陛下回来,能脱离险境越远越好。
幸而孟寄行这次没有亲身入江,只留在甲板上观察情况,因此货船上的羽林卫还算冷静,一队人围成圈,把他牢牢护在中间,一队人奉命下水营救,打捞江里的人和浮尸碎块,还有那个潜入江底的球形装置。
潜水载具里有四个人:姬凭戈、左年、曹肆诫和许翠微。
水里出事之后,他们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利用载具中的抓索抓住了两个孟寄行的手下,但还没来得及向上头送,抓索上的人就被震碎了。其余的人也都是这样,只有他们几个身处载具中的人幸免于难。
左年操控载具,用最快的速度在江里巡游一圈,却终究没有找到一个活口。
由于水下的场面是实在太过血腥残忍,眼看着活生生的人瞬间变为肉块,新鲜内脏在浑浊的江水里沉浮,哪怕是上过战场的曹肆诫也有些受不住。载具刚冒上来,他就催促左年打开罩子,脸色惨白地趴在边缘呕吐。
另外三人倒是没这么大反应,但大家都没料到会有如此遭遇,事发突然,伤亡太过惨重,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不想沾染血水,四人蹬踏载具飞身上了货船,船工和羽林卫配合着将载具送回舱内。
左年没在甲板停留,出于对机械的好奇和狂热,转身就去了船舱内部。等载具排完水送到指定位置,他隔绝闲杂人等,立刻开始检修,仔仔细细地排查每一个零件,以防它在这次的冲击中受损。很显然,是这个载具在水下为他们隔绝了伤害,他要弄明白是什么原理,若是稀里糊涂地放着不管,下回一个不留神,他们也可能变成肉块。
面对皇帝,曹肆诫行了跪拜礼,姬凭戈和许翠微站着没动。
“免礼吧。”孟寄行拦住要呵斥他们的羽林卫,皱眉道,“水下发生什么事了?”
“应当是陛下派去的水鬼触发了机关。”曹肆诫起身回答,“我们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机关,也看不清是什么兵刃,只知道水里突然泛起波纹,然后那些人就全都……变成了碎块。”
“只有你们没事?”
“是的,可能因为我们有载具阻挡,没有伤到分毫。”
“唔……”孟寄行沉吟片刻,四下看看,问道,“左年呢?”
“他去检修载具了。”姬凭戈对这位半途出现的天子心存警惕,“照这样看,万一载具出点毛病,里头的人也都会变成碎块,你还要跟我们一起下水吗?”
孟寄行不以为意:“自然要下水,否则孤岂不是白来一趟?”
羽林卫统领慌忙跪下劝阻:“这江底龙宫太过诡谲,陛下千金之躯,万不可冒险啊!”
“无妨。”孟寄行摆摆手,瞥他一眼,忽然面色大变,“你怎么在这儿?什么时候来的!可是那人出了什么事!”
“陛下莫急,那位小财神已然醒来,并无大碍。”统领回禀,“是他发现江面异常,让微臣速来接应陛下。”
“孤让你们守好他,你竟敢擅离职守!”孟寄行怒斥。
“微臣只带了三人过来接应,其余人手尽数守在原处!”统领急忙辩解请罪,“水里出了那么大状况,微臣身为羽林卫统领,自当以陛下的安危为先!情急之下,难免有所疏漏,还请陛下降罪!”
孟寄行抬头望向不远处的江面,只见自己的游船已靠了过来,船舱三楼的窗户敞开着。
他稍稍平息怒火:“是他让你来接我的?”
统领伏地回话:“正是,那位小财神像是预料到了,说陛下一会儿就要回来的,让我们提前赶来迎接。”
孟寄行叹了口气:“看来他早知会遇险碰壁,既如此……”他点了点在场的人,“姬凭戈、曹肆诫,还有那个谁……”他想起角落里默不作声的女子,发现她脸上的痣少了一些,“叫阿痣是吧,你们三个随我去见他。”
许翠微不满:“那我呢?我也要见师父。”
孟寄行冷脸看她:“你?你给孤等着……等左年检修好了,带他到我的船上来。”
***
孟寄行走在前方,另外三人跟在羽林卫统领身后,偷摸说小话。
曹肆诫:“是我的错觉吗?陛下是不是对许姑娘有意见?”
姬凭戈:“有吗?没感觉到。”
曹肆诫:“先前许姑娘要去皇家游船上接小财神回来,陛下愣是没让她登船,还派羽林卫严防死守。这会儿人家饱受酷刑的师父刚醒过来,我们都能跟去见见,唯独不许她同行,明显在找借口拖着,这还不算有意见?”
姬凭戈反应过来:“让她等左年是个借口?”
曹肆诫忍不住翻个白眼,单看孟寄行对许翠微的神色态度就能明白的事,此人竟毫无所觉,对人情世故的悟性堪比他师父江故。
眼见跟姬凭戈说不到一起,曹肆诫只能去问阿痣:“陛下此番救下小财神,仅仅是因为感念他疏财救灾,恼怒于陆侍郎借复除的漏洞打压皇商吗?”
阿痣摇头:“应该不是。”
“那是为什么?”
“皇帝和主人有些私交。”
“私交?什么样的私交?”曹肆诫问,“钱权交易吗?也没见小财神身边有什么人当官啊,他不用搞这一套吧。”
“是隐秘,我不方便说。”对这二人的过往,阿痣守口如瓶,她本就是观察者和见证者,不能掺和到因果之中。
来到船舱三楼,孟寄行回头瞥了眼身后三人,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小财神的允准:“请进。”
羽林卫识趣地散开,孟寄行率先进门,姬凭戈、曹肆诫和阿痣也鱼贯而入,然后他们就听到了两句匪夷所思的招呼。
稷夏的天子说:“师父,你醒了,感觉还好吗?”
小财神冷哼:“你给我下毒,是怕我揭穿你的谎言,拦阻你下水探查吗?”
***
哗啦,哗啦。
水底死了那么多人,江面上却仍是寻常波涛,载着游船轻轻起伏,如同春风里悠悠打晃的秋千,有种不谙世事的宁和。
四人围坐在榻前,阿痣不愿入座,自寻了个舒服的角落安静伫立。
刚目睹了残忍杀戮,姬凭戈开门见山地问小财神:“江底龙宫究竟是什么所在?你坑我们银钱就罢了,还要坑我们性命?”
小财神辩解:“真不是我要坑你们。”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身旁的少年天子一眼,“我也是刚醒,什么都没来得及跟你们交代。”
曹肆诫比较会抓重点,目光在那两人之间扫个来回,暂且定在小财神身上:“陛下方才喊你师父?你一介奸商,怎会是帝师?当朝太傅不是另有其人吗?”
小财神无奈:“陛下执意要认,那我自然就是帝师。”
他说得模棱两可,曹肆诫只好又看向孟寄行:“陛下……呃,何时拜的师?”
孟寄行自斟自饮一杯竹叶茶,言简意赅:“他曾是我身边的小太监。”
曹肆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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