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如归又给他绕晕了:“你嫌弃我?对我这个师父不满意?”
“师父啊,倘若世上只有一个你就好了……”孟寄行遗憾地说,“倘若没有你的其他躯壳,没有你们的其他徒弟,只有你和我的因果就好了。那此刻游江,也只是我们师徒二人再续前缘,坐船赏景,不用操心其他的俗事。”
“你在说什么,我真的一句都听不懂了。”
“师父,你的八厄还没有应验对吗?”孟寄行侧坐在榻边,看着窗外江上的粼粼阳光,“我知你身边还有个名叫许翠微的徒弟,但她不是肉体凡胎,如何做你的八厄?”
金如归沉默了。
孟寄行转头看着他的双眼:“究竟谁才是你的八厄?真的不是我吗?我等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是我呢?”
金如归摸了摸胸口说:“你给我、下了毒?”
“啊,起效果了吗?”
“真是、活见鬼了,我一个、呃,智械,也能被、下毒?”金如归震惊了,伴随着频繁的卡顿质问,“这是,什么……毒?我有点、难受……”
“是磁粉,我在青梅点心里加了磁粉。放心吧,没什么大碍,也不用进修复舱,按照你们的说法,启动机体自清洁就能消除影响,只是会让你宕机十几个时辰。”孟寄行贴心地为他掖好被子,“好好睡一觉吧师父,看看我这个徒弟,能不能帮你达成夙愿。”
磁粉干扰能源供给,小财神宕机了。
他酣眠一场,在重启时加载了过往数据。
***
那一年金如归受命苏醒,被送进宫里当太监。
刚从修复舱里出来他就表达了不满:“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太监?”
无人回答他,答案他心里知道,这段因果就是如此,不当太监他接近不了那位皇子,再说他们这样的躯壳,当太监轻轻松松,想复原也简单,比当宫女方便多了。
所以他毅然决然地去了。
孟寄行这个目标,在一众皇子中不出挑也不落后,既不像大皇子三皇子那样深得皇帝喜爱,也不像五皇子九皇子那样是个备受冷落的小可怜,读书平平,武艺平平,论政也平平,总之十分普通。但他是阁里卜算出来的皇位继承人,这就让他变得不再普通了。
金如归去他身边要做的事情很明确,就是给他筹钱。至于所谓的皇权纷争,任其自行发展就好,只需要在孟寄行需要银钱花用的时候,给他提供来路正当的、源源不断的资助。
于是金如归顺顺当当进了宫,成为了这位八皇子院里——品级最低的洒扫太监。
品级低没关系,金如归也不着急,先在院里混了个脸熟,而后给管事塞了点银子,让自己的活计轻松些,换到距离正殿更近的地方。
方才八岁的小皇子,生活起居自有他母妃和宫人照顾,读书习字亦是在弘文馆中统一安排,在金如归这个洒扫太监眼中,需要额外花钱的地方并不多,若不是待得久了听到些闲话,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发挥作用,进而取得孟寄行的信任。
那日孟寄行回到院里就有些闷闷不乐,饭也不肯吃就钻进了书房,他房门紧闭谁也不搭理,宫人们怎么请都请不出来,嬷嬷生怕皇子出什么事,只好去请婉妃来劝。
婉妃性子柔和,在门口唤了几声,总算让这孩子开了门。母子俩不知在里头谈了什么,最后孟寄行忿忿地摔了个什么东西,婉妃在屋里低声啜泣。
金如归在窗边杵着扫帚努力偷听,隐约听到“生辰”“贺礼”“瞧不起人”之类的字眼。
母子俩互相劝慰了一番,婉妃眼圈还红着,孟寄行倒是没掉眼泪,只是板着一张小脸,显然倔劲还没过。嬷嬷端来了饭菜,孟寄行应付着吃了些,之后就侧趴在案上生闷气。
金如归被使唤进去清扫书房,发现孟寄行摔碎的是一方砚台,还是他自己很宝贝一直舍不得用的那块洮河石砚,想来是悉心取出准备送人的贺礼,却因受人奚落,羞愤之下砸碎了。估摸着这孩子此刻又气恼又后悔,金如归没敢多看,老老实实扫着砚台碎块。
听见唰唰的扫地声,孟寄行直起身,怔怔地看着那些碎块。
他嘟囔着:“不识货的东西……”
金如归以为在骂他,跪下辩解道:“殿下,小人识货,这块鸭头绿洮石可是个好东西,色泽清丽,质地腻润,名贵得很呐。”
孟寄行嗤道:“你一个小太监懂什么,在你眼里自然名贵,在旁人眼里不过是块上不得台面的破石头罢了。”
金如归捧着他说:“那是旁人没眼光,还没我这个小太监有见识。”
“噗,你的意思是秣汝城第一才子不如你?”
“小人不认识第一才子,只知道这真是块好砚台。”
“你这小太监还挺有意思的。”孟寄行心情转好,夸了他一句,随即又叹道,“可惜啊,你识货有什么用,你又变不出第二块洮砚来,更没法给我找到更好的贺礼解燃眉之急。”
“小人多嘴了,殿下恕罪。”金如归面上恭顺地说,心里却道,别说第二块,二十块洮砚我都拿得出来!
堂堂小财神,坐拥金山银山,囤了千百年的库房,里头奇珍异宝多了去了,区区一个贺礼,你小子瞧不起谁呢!
第112章 站队
事后金如归打听到,婉妃的父亲身为河道总督,因治河不利而受罚,刚被革了职,正是墙倒众人推的时候。
恰逢三皇子过生辰行及冠礼,宴请了兄弟和弘文馆的同窗,丞相之子也在其中,就是那个号称秣汝城第一才子的蒋修筠。
说是第一才子,其实不过是写了几首酸诗,因他长相俊美,顾盼风流,他那丞相父亲的众多门生便多多巴结了几句,就此传出了才子美名。被这般捧着,蒋少爷自有一身清高傲气,整个弘文馆中,他只与三皇子较为亲近,不屑与其他年幼的皇子结交。
三皇子将要及冠,那日几个孩子正发愁要送什么贺礼,自诩三皇子挚友的蒋修筠也来凑个热闹,说是给他们出出主意。大家七嘴八舌地商量,有说送汗血骏马的,有说送玲珑棋子的,有说送曛漠宝石的,孟寄行想到自己外公送的一方鸭头绿洮砚,便说想要送这个。
本就是闲聊而已,不曾想蒋修筠突然发难,说他这礼物寒酸敷衍,不显心意,自己在三皇子书房就见过一方老坑石的鸭头绿洮砚,还是皇帝亲赐的,难不成他这个还能比皇帝送的那块更好么?言语间都在暗讽孟寄行对兄长不敬。
蒋修筠一番话把孩子们吓得面面相觑,原本觉得这礼物挺不错的孩子也不敢反驳他。而后他又问孟寄行这砚台是哪里得来的,孟寄行回说是他外祖父给的,这下蒋修筠更是不屑,义正辞严地说他外祖父治河不利被皇帝革职,此时还在调查背后的牵连,这砚台指不定是从哪里受贿来的,这是在销赃还是在送礼呢。
身为丞相之子,蒋修筠许是得了什么口风,故意借此奚落八皇子,以表明跟河道总督划清界限的立场。
年幼的孟寄行哪里说得过他,骤然被泼了一盆脏水,不仅贺礼拿不出手了,更是大大丢了脸面,只能羞愤而归。
了解到这边的情况,再结合多罗阁那里得到的消息,金如归心里已然有了盘算。借着小太监这个身份的便利,他寻到个机会,向坐在花圃旁发呆的孟寄行谏言。
有一搭没一搭地锄着杂草,金如归说:“有时候这杂草挡了名花的阳光露水,就真以为自己能占据整片花圃了,殊不知那锄头是长了眼的,什么时候想铲了它,全凭心情。”
孟寄行看向他:“你叫金盏是吧?干个活也这么多话?”
他听出这小太监话里有话,有些好奇也有些警惕。上回生完气他就回过味来,一个出身低微的小太监,怎么点评起名贵的砚台来头头是道,倒像是刻意要引起他的注意。事后他找总管了解过这小太监的底细,得知他叫金盏,面上看着清白,但既然他再次撞到自己跟前,那不妨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终于搭上了话,金如归便顺理成章地凑上去说:“殿下切莫被旁人带歪了,您送给三殿下的贺礼,本就不必讲究多么稀罕贵重。您是三殿下的幼弟,跟那些外臣子弟不同,送份亲近的心意就好,硬要挑您错处的人才是居心叵测。”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