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派人送来口信,父亲压根不想让我前来应约,只是我顾念先前所谈利弊,还是决定与你当面说清。”萨琳娜轻声细语地说,“你还没认清现状吗?殿下,你已经被所有人放弃了。陛下不过是想给你最后一点体面,才拖着没有废黜你。西奥多家族不会站在你这边,与其把我嫁给你,还不如让我与撒罕贵族联姻。”
“好,我明白了。”沙依格德暗自握拳,维持着该有的风度,“感谢你的郑重回绝。”
萨琳娜踮脚凑到他耳边,像是在说情人间的悄悄话:“不要怪我……你自己都没有几天好活了吧,真要让我嫁进王宫就守寡吗?你都无法自保了,还指望我去与瑟娅王妃争锋吗?”
沙依格德退开两步,微笑着说:“叨扰了,代我问西奥多阁下好。”
如来时一样,萨琳娜款款离去。
她字字句句都透着鄙夷,又用极尽温柔的语态掩盖,那副轻软的嗓音,竟让简生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不由道:“难怪你方才是那种神情,这个女人好厉害。”
沙依格德心不在焉地说:“嗯。”
“你爱她?她爱过你吗?”
“你有毛病?”沙依格德无语,“你看我跟她像是相爱吗?”
“我不会看这种东西,只会看病。”
“不会看就别瞎说!”
***
气氛尴尬,两人在聚光池边又站了一会儿,简生观问出了那个困扰他良久的疑问:“殿下,你究竟对聚光池和这里面的圣水做了什么事?为何知情人都讳莫如深?”
沙依格德瞥他:“关你什么事?”
“好奇罢了。”简生观说,“想搜集一下殿下你的英勇事迹。”
“嗯,就是心里不痛快,跑来圣教撒泼,喝多了葡萄酒,把十几桶酒全灌到池子里了。”
“这样啊,圣教禁酒,确实不妥。”
“然后我泡在池子里,兴之所至,来了一发。”
“……什么?”
“纵欲,懂了吗?”
简生观十分惊讶:“跟谁?教徒吗?不会是圣女吧?”
沙依格德小麦色的脸颊微微泛红“怎么可能!我好端端玷污人家姑娘做什么!跟我自己的手不行吗!”
简生观看了看这里四面敞开的构造,赞道:“殿下兴致不错。”
沙依格德:“……”
简生观补上之后的事情:“在亚摩登长老的斡旋下,最终圣教让你赔偿了八千卡撒亚黄金重修池子,用于更换地砖?”
沙依格德嗤笑:“你真以为他们会用那些黄金来换砖吗?告诉你,他们只换了水,命清污者擦洗了池壁,至于那些黄金,鬼知道塞进了谁的口袋。”
对于索伊德教的了解更进了一步,简生观中肯地说:“曛漠真是富有,比稷夏的王公贵族还要豪奢,不愧是明珠与宝石的故乡。”
沙依格德道:“有什么用?还不是要仰仗稷夏开辟的丝绸之路。”他想清楚了一些事,举步回宫,“老头,你说得对,我必须要备一步后手。”
***
三日后,王宫夜宴。
沙依格德提前到了,先亲自给拜厄斯送了乳酪酥饼,而后在花园里闲逛散心。
曛漠王碰见他,慈爱地问:“你的携伴呢?没跟萨琳娜一起来?”
沙依格德支支吾吾:“父王,我的携伴……”
简生观刚巧过来:“殿下,王宫还挺大,我差点走错了路。”
维拉克希如遭雷劈:“……又、又是他?”
第43章 晴眼
维拉克希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徘徊:“又、又是他?”
沙依格德忙道:“不,不是他!那个……嗯,儿臣担心自己旧疾复发,故而带他进宫来随诊,以备不时之需。父王,这老头医术了得,在我们王城里也颇负盛名,恳请父王让他作为外邦宾客参加宴会。”
维拉克希松了口气:“哦,不是携伴就好。我们曛漠一向礼遇能人贤士,他的本事……也算是有目共睹,添个席位也无妨。”
简生观躬身,执稷夏拜谒礼仪道:“多谢陛下款待。”
见他如此郑重,维拉克希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么个山野大夫,礼数还挺周全。
送走父王,沙依格德带着简生观往明漪榭走,数落道:“你怎么总是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还每次都让我下不来台,是不是跟我犯冲啊!”
简生观说:“你刚刚去给小王子送乳酪酥饼,不是不让我跟着吗?我就四下逛逛,再来寻你,哪知道这么巧呢?”
两人说着话,几名宫人捧着碗碟吃食路过,旁边的侍卫催促他们不要误了时辰。
侍卫看见简生观和沙依格德结伴而来,面色有些古怪,先朝王储行了礼,接着对简生观道歉:“方才是我莽撞了,请阁下勿要见怪。不过既然是殿下的携伴,该好好陪同殿下赴宴,不要到处乱跑了。”
简生观拱手:“知道了,王宫太大,多亏大人指路,才让我寻到殿下。”
沙依格德不理会他们,姿态高傲地快步向前。
简生观小跑几步追上去:“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殿下慢些走。”
待到无人之地,沙依格德停下脚步,怒道:“什么携伴!谁说你是我携伴了!我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这样让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简生观无辜道:“侍卫把我拦下来盘问,我能怎么办,只好说我是你带进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自己理解为携伴了。”
“我……你……”
“好了,看开点,今晚要想成事,我至少得先在宴会上有个身份吧。殿下自己也知道,否则刚刚就不会帮我向陛下讨来宾客坐席了。”
“……”沙依格德无言以对,只能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简生观,找茬道,“特地给你加了座,今晚这么重要的场合,你就穿成这样?一身破衣烂衫,须发也不打理,乱糟糟的!我不是让奇那给你备好衣裳了吗,怎么不换?你就这副模样参加宫宴,丢的还不是我的脸!”
简生观反观自己,一身灰扑扑的袍子,领口袖口还开了线,一头白发用了根木簪插着,胡须末梢还有点打结,活脱脱一个在街头摆摊看诊的老大夫,好像是有点不大正式,难怪侍卫拦他。他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形象,进宫之后绕花了眼,就把这事给忘了。
“殿下临时说要早点来,我就没来得及换,让奇那帮我把衣裳带来了。”
“那你还不快去?等什么呢,等本王子亲自伺候你更衣吗!”沙依格德揉了揉额角,“把自己好好收拾一下,我真是受够了你的邋遢!”
***
夜宴快要开始了。
沙依格德让仆从撤去了自己身边的坐席,独自落座。王储殿下没有携伴之事,自然也就被众位宾客所知晓。
这么看来,萨琳娜与殿下的婚事不会再有进展了?这是一个十分明确的信号,有心人朝西奥多大臣看去,揣摩着这个家族的取舍。
西奥多不以为意,只与邻座的官员交谈。
沙依格德端坐在明漪榭的高台上,距离王座只有一步之遥,可在旁人眼中,那一人之下的位子几近崩散,他已不可避免地坠入了无尽深渊。
早已习惯诸多非议的沙依格德神色如常,不发疯的时候,他俊美的样貌和华贵的气度可说是无懈可击。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朝中大臣就只记得他的疯病与张狂了。
刚被立为王储时,年仅十二岁的他就平息了两个部族对风鸣丘绿洲的争夺,其后数年,他协助父王与周边多国建立邦交,提出更适合丝路商贾的税赋方法,息烽城南便利于平民的早市与晚市,也是他一手促成。
可是他疯了。
如今他也不知道,是否还有人在乎他为曛漠所做的一切。
“殿下来得好早。”一声招呼打断了他的出神,瑟娅带着拜厄斯在他的对面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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