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依格德语气沉郁:“你怕我转手出卖给别人?”
简生观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当然不是,转卖给别人对你有什么好处吗,你肯定不会这么做,我不相信的是你的技术。”
“技术?”
“制作酥粉说起来简单,操作起来却十分不易。”简生观举起手中酥脆的羊排,“就跟烧菜要讲究火候一样,这火候很难把握,稍不留神就前功尽弃。”
“有多难把握?”
“这么说吧,可能你关门的速度慢一点,它们就受凉全死了。或者捧着琉璃板的时候步子迈得大了点,它们也吓得不想活了。”
“这么娇贵吗!”沙依格德难以置信道,“那师父你就不会出错?”
“怎么说呢,这些全凭感觉,我也没法教你。当下酥粉极为短缺,需要快速且大量地提供,实在没工夫给你试错。总之你掌握方法就行,以后还要用的话,自己再慢慢尝试吧。”
“好吧。”沙依格德抿了一口酒,思忖道,“说起来,尼赫迈亚这会儿也急需治病了吧。无论是想要神药还是想要酥粉,他都会被逼得现身。”
“唔,应该……”简生观话说一半,突然坐直了身体,“来了!”
“什么来了?”
沙依格德尚未反应过来,就听宴会中央的高台上想起了极具节奏感的鼓乐之声,周围的宾客们也开始拍手欢呼。
紧接着,一阵香风拂面——
舞衣从天而降,长长的绢纱披帛如流云般飘过宴席上方。伴随着鼓点起伏,她身上的金铃阵阵响动,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面巨鼓,舞衣赤足落下,刚好停在鼓面中央的曼陀罗花蕊之中。
积吾的服饰杂糅了稷夏与西域的特点,舞衣身着绛珠色月华缎百水裙,勾勒出流畅紧实的腰线,裙摆处镶嵌着金色的流苏,随着她的步伐摇曳生姿。又有数层轻纱与薄缎裹身,如云山雾绕,彤云出岫。
那舞姿优美而富有力量感,妖娆如鬼魅,翩然若惊鸿,足尖踩踏、彩缎飞出,击打出声声鼓点,如同一下下轻叩着众人的心门,当真令人见之忘俗。
然而沙依格德刚下完“见之忘俗”的评价,就见这舞姬褪去了一层纱衣,继续起舞。
不久,又褪去了一层……
舞衣越跳越欢悦,频频与近前的宾客互动,引发阵阵喝彩。
看向身旁目不转睛的简生观,沙依格德想起他之前调侃自己的话语,问道:“师父,你真这么喜欢看人脱衣起舞?”
就在此时,舞衣朝着简生观嫣然一笑,手中彩缎倏然飞出,顶端的玲珑金球拖曳着长尾,恰巧停驻在他的面前。
简生观微微垂眸,饶有兴致地托了一下金球。
舞衣轻身一拧,却又立时收回了彩缎,仿佛只是蜻蜓点水般的撩拨。
沙依格德:“……”
这是看上了师父的老当益壮吗?
第57章 接头
撒罕王宫的宴会中,到场的宾客大多是莫珠城的贵族,家中还有不少人在服药治病,而舞衣的登场让他们暂时忘记了连日的阴霾,尽情享用眼前的欢愉。有美酒、佳人、歌舞作伴,所谓醉生梦死,大约就是如此。
亚尔曼也被舞衣牢牢勾住了目光,直到萨琳娜一杯酒将他泼醒。
身为伊顿家族的顶梁柱之一,被这样对待似乎大失颜面,不过旁人知道他这个未婚妻向来强势,连曛漠王储都敢甩脸拒绝的女人,背后又有西奥多家族撑腰,自然是不好惹的,所以大家见状也只是取笑两声。
亚尔曼擦了擦胡须上的酒,搂着萨琳娜赔罪。
萨琳娜冷笑:“接着看啊,积吾最负盛名的舞姬,跳得多好看啊。”
亚尔曼识趣地哄道:“刚看还觉得新奇,看久了也就那样吧。她这是戴着面纱,摘了面纱肯定没有你好看……不看了,没意思。”
此时沙依格德也在问身边人:“脱得就剩一层纱一套衣裙了,师父,接着看啊。方才还去接人家的彩缎金球呢,这会儿怎么不看了?”
简生观把拆下的羊肉塞进酥饼里夹着吃,悠悠地说:“不看了,没意思。”
之后任凭舞衣在台上耍什么花活,简生观都没有再抬眼,只专心吃吃喝喝。
倒是亚尔曼,在舞衣踩着激烈的鼓点翻腾跳跃之时,忍不住偷瞄了眼那雪白柔软的细腰和金铃颤动的足踝,然后又被泼了一脸酒。
沙依格德欣赏着对面坐席上的闹剧,再看看自己鹤发童颜的师父,转了转手里的琉璃盏,稍稍放下心——看来师父只是一时好奇罢了,不是真的老来动情。
然而他终究是低估了这场邂逅。
宴会结束时,舞衣竟当着众人的面在简生观面前盈盈拜倒,左手握圈贴额:“听闻神使大人的慈悲与功绩,小女子万分钦佩仰慕,故而斗胆以教徒之身祈愿,只盼着能与神使大人秉烛夜谈,探讨神明的谕令与圣教的教义。”
沙依格德瞪大了眼,觉得荒谬无比:“想探讨教义,你去找教院的人就是了,那边那个大胡子就是代主教,你找他秉烛夜谈去,别缠着我师……”
“好,你跟我来吧。”简生观不动声色地说。
“……”沙依格德猛地扭头看向自家师父,犹豫着是不是该学萨琳娜那样泼他一脸酒,让这老头清醒一下,“师父,你不能被美色迷了眼啊!”
他都要怀疑这不是哪方势力安排的美人计了!
瞧着这一幕,年迈的撒罕王羡慕地说:“神使大人的身体可真硬朗啊。”他问阶前的代主教,“亚尔曼,这就是神力加持的效果吗?”
亚尔曼道:“我供奉神明,却也没有神力,只有绸缪香,陛下要吗?”
撒罕王叹息:“罢了,那东西对我已没什么用了。”
亚尔曼:“……”
彼时简生观带着舞衣退场,走向撒罕王在宫中给他们安排的住处,只剩下沙依格德孤独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走了几步后,简生观回过头来,奇怪地问:“杵在那儿干什么?你也过来啊,不跟我们一起探讨吗?”
沙依格德讶然:“我、我也要参加吗?”
撒罕王伸长脖子,看他们三人一同离去,感叹道:“真会玩啊。”
***
进屋后,沙依格德关上门,准备再劝劝自己色欲熏心的师父,谁知刚转过身来,就见舞衣再次对着简生观行礼,这次却不是圣教的礼,而是稷夏的揖礼。
她恭敬地说:“多罗阁掌签兼五一,奉阁主之命,特来协助简老先生在西域行事。”
简生观点点头:“估摸着也该派人来了,没想到这里的人和事如此复杂,我一个人还真有点忙不过来。”
沙依格德愣了愣:“多罗阁?”
他想起简生观似乎提过这个地方,这是在接头?原来这舞姬是带着任务来找师父的吗?
兼五一看向他:“这位就是让简老先生颇为头疼的小徒弟吧?”
沙依格德迅速收拾好纷杂的思绪,矜持地说:“我是曛漠王储沙依格德。”什么叫颇为头疼?什么叫小徒弟?他问简生观,“你还有几个徒弟?”
简生观说:“暂时就你一个。”
沙依格德顿时满意了,又问:“师父,你一早就知道她是那个什么多罗阁的人吗?”
简生观说:“我知道她是掌签,但多罗阁的掌签遍布各地,有他们自己的任务指派,我不太管这些事,所以不知道她具体是来做什么的,说不定是来暗杀撒罕王或者亚尔曼的。”
沙依格德一惊:“这话可不要乱说!”
简生观不以为意:“直到她把彩缎金球朝我投过来,我才确认她是来给我带消息的。”
“带消息?什么消息?”沙依格德茫然,他没看见两人传递消息啊。
“金球上贴了花纹。”兼五一也没有避讳他,大方地拿出了那颗连着彩缎的金球,“想必简老先生当时已经摸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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