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闹哄哄地收了尾,圣上也没说办得好还是不好,只是就将此事忘了一般,提也没提过,过了几日,又赐了那些个死了儿子的官员不大不小的赏,便就过去了。
一切皆定。
凌初问萧翰:“圣上真同安王殿下说过那句话?”
萧翰一脸地笑:“哪句话?本王可没说皇叔说过。”
凌初笑笑,也不问了。
他办完这大案,又想到了安逢,想安逢看到案子,会是怎样心情?
可那两月安逢和凌初不常见面,安逢去外面武馆学武,凌初又忙于事务,很少回府,偶尔碰见了,也只是问候几句近况,不冷不热。
那时安逢便就神色恹恹,对着凌初强颜欢笑,可凌初只是以为他太累,或是面对自己不自然,虽然关心,但也因为刻意冷淡疏离,尽量不多问。
一直到了五月中旬,凌君汐和安诗宁从温阳回来,凌年和江连正巧也回都京复命,一大家子聚在将军府,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顿家宴。
他们都是武将,兴致一上来,便命人拿来兰锜,开始月下对武。
凌君汐飞身舞长枪,犹如游龙迅猛,枪头红缨划过,仿若流火。
凌年本腰佩环首刀,但此刀随她杀敌,杀伐太重,便还是抽了把剑挑灯一舞,撩,刺,点,刺,她剑术精妙,一剑舞毕,剑尖烛火依然不息。
江晟轻功了得,足尖轻点,踏过房檐,众人只见一个黑影窜来窜去,最后他从顶高的树梢取下一枚绿叶,树叶却只如微风般拂过晃了一瞬。
江连喝了酒,依然能三箭齐发,穿杨射柳,他叫江晟丢了那片绿叶,箭弓一动,便射中那随风飘的落叶,稳稳钉在树上。
众人玩笑着叫江连射月,这可难住了他,江连眉眼一弯,笑道:“这月上有嫦娥,我的箭岂能对无辜之人。”
江连常常讲俏皮话,这话也不例外,逗得众人皆笑。
凌初也笑了起来,同时又听见安逢轻声一笑,便下意识转头去看。
安逢近日来忽然迷上了酒,但并不多饮,只是小酌。
方才喝了些酒,脸颊带着醉酒的红,安逢目光盯着一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却笑意零星,笑容并不明显。
往日里,安逢该是笑得最欢的人才对……
凌初心头微闷,却见安逢忽地转头看来。
月色幽幽,烛火微荡,伴随着周围吵吵嚷嚷,嬉声笑语,两人目光相对,又默契地一触而分。
众人皆未察觉异样,只有他们两人自己知道为何不敢对视,心中微微荡起涟漪。
“凌初!不用你舞剑耍刀了,将军叫你去射月,”江连的朗声大笑唤回凌初神智,“叫你射吴刚哈哈哈哈!”
他接过江连递与他手中的弓箭,下意识便拿起挽弓。却忽地瞧见远处幽幽角落,青苔水缸,清水澄澈,柔软鱼儿像一片红绸游弋于那一小片悠悠月色。
原来安逢看的是这个……
凌初心念一动,他不禁一笑,松指箭出,被磨钝过的箭头咚地一声掉进水缸,水面倒映的月亮泛起波纹,皱了月面。
好一个射月!
凌君汐和安诗宁叫好,凌年看着自家弟弟,淡笑不语,江晟悄悄撇着嘴,不情愿地鼓起了掌。
江连笑叹道:“眼睛真精,我可没注意那儿有个水缸。”
凌初垂眸,道:“我瞧安逢朝那儿看,才知道的。”
安逢走过来,浅淡笑道:“是兄长厉害,我虽想到了,可也未有那个准头。”
对!此是一处异样,安逢不知从何时起,不叫凌初义兄,而称他为兄长。
凌初听了并未多想,也不在意,毕竟说两人是兄弟的是他自己,况且称呼兄长,也正能表明安逢已放下那背伦心思。
他没有回话,只对安逢笑笑,然后就将弓箭放回兰锜,他放好后,又回头看了眼安逢。
安逢笑着与凌君汐和安诗宁说完话后,又回到了角落里,瞥了眼那水缸,他眼中无悲无喜,没有情绪,仿佛方才笑语从未存在。
凌初心中好似有一瞬的空,又一瞬的重。
想必还是有些在意的,他想。
第十三章 青葱年少
家宴已近尾声,江晟江连在外有住宅,不歇在将军府中,便早退席。少了两人,没了趣味,于是众人饮食些许,便就散了。
凌初与安逢的院子同在南处,便顺路同走。
一路月色相送,两人沉默无言。
直到快走到了安逢的院子,安逢才忽然低声道:“我听说了兄长复审的那桩案子,原来梁瞿当年对我打的竟是那般龌龊主意。”
安逢话落,又是轻轻一笑,凌初听出了这笑与看水中月时的不同,看了看他。
“我当年还以为兄长是真喜欢……”安逢察觉到凌初目光,顿了顿,意识到言辞不妥,便改口道,“是真捧着我,不嫌我蠢笨无能,故常带我练武玩耍。”
安逢自小就是个偏弱的身子,又是个偏软的性子,确实未曾继承到凌君汐半点威武风范。算算日子,凌君汐怀了他不足八月,就在府外别院生了,是早产,极其凶险地踩了道鬼门关。
他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体弱,生下来后好好在别院里娇养了好近半年,连风也见不得,后来又请了卢行义来药养,众人才知将军生的是个儿子。
安逢长大后,没有显出一点练武天分,府中人几乎都是武将出身,安逢的羸弱和笨拙他们虽然面上不说,但心里多多少少是觉得凌君汐的儿子生成这样实在可惜,不值得凌君汐冒着大险生下来,恨不得将他塞回娘胎重造。
安逢性子绵软,心思敏感,他虽有姑母亲人作伴,但没什么同龄友人,他与江晟玩不到一起去,总是过得有些孤单。故而有个年纪相仿的大哥哥愿意带他玩,不轻视,也不小心翼翼,唯恐伤了他,他是打心眼里开心。
那段日子极其难忘珍贵,所以后来听到凌君汐将收凌初为义子,他也不反感,反正前头都有一个强过自己的义姐了,有个义兄也没什么。
他这样想,却还是闷着生了一段气,又不知该生谁的气,只能气自己,可后来一想,也不知该气自己什么。
凌初听完安逢所讲,笑道:“我那时还以为是你不待见我。”
毕竟不久后,他忽然受将军之命远去边疆,安逢都未来送他。
他纳闷了一段时日,心里也不舒坦,直到后来才知安逢并非讨厌。
安逢笑了笑:“兄长那时只是面相凶了些,我巴不得有人跟我一块儿玩,怎会不待见?”
十四五岁的凌初凶神恶煞,浑身是刺,是只不收齿的猛虎,见谁咬谁,性格并不是如今这般表面的严肃衿重。
那是他在边关疆域中摸爬滚打带来的习性,对人的警觉和排斥早已刻在了骨子里,不然也不会隐约察觉梁瞿的不怀好意。
他与自己的姐姐凌年相依为命,可边疆又不是只有他们两个孩子,比他们惨的比比皆是。
两人均从小小一个孩童,到被凌君汐这样的大将军瞧见并被青睐,登上心腹位置,其中的苦痛和努力,只有凌年和凌初自己清楚。
那时凌年仍被凌君汐留在战场培养,凌初被留在府中,由江连磨磨性子。他那时睡不好,夜里听到风过窗隙便以为是战时号声,迅速穿衣后才发觉自己身在都京。
夜凉如水,树摇微风,他不知为何心生悲凉,就再难入睡。
一夜来个这么三四次,他眼下青黑,脾气躁,一点就燃,府里的武人大多都与他打过架,相熟之后,渐渐又变成点到即止的切磋,可都是习武之人,难免收不住力带了伤,不过虽伤痛无数,但也让他学得不少,可仍是一副臭脸。
而江晟性子跳脱调皮,总嘴欠,爱逗弄人,被凌初训过数次,后来江晟见了他就跑,对他又怕又恨,如今江晟的轻功练得这般好怕是也有这个缘由。
凌初那时对待安逢,说话做事也是粗鲁得很,安逢稍有差错,他就心中冒火,可他又担心安逢害怕他,跟着那人跑了出什么事,只好压下不耐继续教,教完还要和安逢一道玩耍。
放风筝斗蛐蛐,蹴鞠投壶,还要下棋逗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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