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启则无一官半职,倒是难得闲下来,可他不找人,竟有人主动来找他。
听到方瑞来的时候,宁启则还是有些讶异的,因为他们两人其实并不熟,在宁启则的妹妹嫁给方居勤作续弦之前,他们之间只有一层淡淡的表亲之缘。
加上从前有宁家不准入上京的规矩,上京也自然不会有人触霉头主动接触宁家,过去宁启则鲜少见过方家的人。
方居勤之所以让方瑞来陪同宁启则,是因为自己新婚妻子是宁启则的妹妹,他并不想让自己和任何一个儿子低了辈分,反而还想拿高姿态,便让自己最小的儿子,一个不受宠的儿子去为宁启则接风洗尘。
两人辈分乱套,方瑞很会做人,主动称宁启则表兄,宁启则也见方瑞与自己年纪相当,于是也就这样称呼下来了。
方瑞显然有事相求,一脸纠结之意:“表兄……”
宁启则见他支支吾吾,示意让他进里屋。
关上门后,方瑞才开口道:“表兄……我近日……囊中羞涩,可能借我些钱?”
还未等宁启则说话,方瑞便又开始恳求,声音都大了起来:“表兄!我可不是染上些什么了,我只是看上一幅画!可价真是太高,我买不起……”
宁启则:“屈先生的画?”
方瑞嘿嘿一笑,点头:“表兄懂我。”
宁家不缺钱,就缺上京的人脉,宁启则未多想,就让人去拿钱来,等人期间,他与方瑞闲聊,半是试探半是调侃道:“上京如今这风声,你也敢来宁府。”
方瑞道:“这又有什么不敢的?守卫军如今比盗匪还可怕。”
宁启则知道方瑞是个画痴,也不奇怪他这样的话,“也是,令尊就掌着守卫军,说话比凌怀归还有分量,怎会让你有危险。”
方瑞摇头道:“我不会武,是我父亲最厌恶的白脸书生一个,自我几年前发热后落下病根,就更不受他看重了,他哪里会为了我劳心费力?”
对他不看重,那便是对宁启则也没什么看重的。
方瑞似是察觉话语不对,赔了个笑:“小娘是表兄妹妹,定是常在父亲面前提起表兄的。”
这句话都不知乱了几个辈分,宁启则心里一阵不舒服。
他顺势问:“应婳在府中过得如何?”
方瑞笑了笑:“这我可不知道。”
宁启则也察觉自己的问奇怪了些,一个是年轻的继子,一个是更为年轻的继母,理应保持距离才是。再说了,大好年华的女子嫁给一个比她爹还大的男人,日子能好到哪儿去?
没过多久,账房差人送钱过来,方瑞拿过沉甸甸的一小盒银子,感激道:“多谢表兄!我买来后,定邀你来赏!钱……我定会尽快还你的!”
还钱一事就是个空口承诺,但宁家富庶,宁启则并不在意钱的事,不揭穿方瑞无钱的窘迫。
方瑞是个画痴,可屈君遥的画不是常人能买得起的。
宁启则将他送出门,方瑞笑道:“表哥不好奇我是买屈先生的哪幅画?”
宁启则正好也想问,他微微一笑道:“我也想看看那幅能叫你如此痴狂的画,屈先生少作边塞之景,若是你赏够了,你直接卖给我也可。”
方瑞看了宁启则一会儿,忽然笑道:“表哥变了许多。”
“变了?”
“你进上京前,何等风发,如今敛露锋芒,被挫去脾气了。”
宁启则从前有几分傲气,方瑞事事低头迁就,甚至讨好,他也不觉不对,可如今境况,他才觉得自己跟方瑞其实也并无不同。
都是家中一枚棋子,只是自己稍稍有了那么些可傲的才学。
宁启则无奈中带着几分真心道:“从前在宁家过的是人上人的日子,进上京后,才知自己如何渺小,我不说战战兢兢,但忧心忡忡也是有的。”
方瑞挑眉,却并不讶异宁启则忽然露出的软弱,他垂下眼,叹道:“想得太多,压得心重,表兄注意身子。”方瑞试探问:“表兄要不随我出去逛逛,看看那两幅画?”
宁启则有些惊讶,道:“你要买两幅?那这些银钱可不够。”
方瑞摆手道:“我只买一幅,”他啧了一声,“就是不知是不是真迹。”
宁启则有了兴趣,道:“连你都看不出来?”
方瑞道:“本来觉得是真的,可我一瞧便知画主的另一幅是赝品,我就不大信了。”
“知道?你见过?”
方瑞看了看周围,轻声道:“我没见过,可表兄你见过。”
宁启则一下就想到了那幅画,心里一跳,“难道是……”
方瑞点头:“就是表哥在先太子妃那里所看到的美人图。”他拊掌笑道,“看来表兄看的那幅画还真是屈圣手的,不然怎会有赝品流传?我可真想看一看真的。”
宁启则愣了一下:“所以真的是两名女子?”
方瑞道:“对,那卖画的人说是辗转从一个和尚手里买的,想来是丘云寺里的人偷摸仿着屈先生的画作画了一两幅。”
“可屈君遥鲜少为人作画,怎会画两位女子?”
“据说是先太子薨逝,屈先生特地去了宁家,将太子画像给了太子妃,又将太子妃画于纸上,让那幅画给太子陪葬……”
宁启则心脏狂跳,“所以……画上的是太子妃?可为何有两个人?这幅画又为何存于世间,不是该在太子陵墓中吗?”
方瑞道:“太子妃将要削发为尼,屈先生不忍太子妃自断芳华,又见其姐妹情深,便另画了一幅她们姐妹两人的画,好留住纸上片刻年华,且赠予了太子妃。”
宁启则暗自思量:其实宁婧言自另改嫁也无不可,可她的父亲是家主宁巍。
那时的宁巍并不是宁家商贾的领头人,虽在商业上有建树,但谈不上卓越。前宁家家主和长老也从未想过最后竟是宁巍的女儿会被选作太子妃,宁巍可以说是凭着自己的女儿一飞冲天……所以后来太子薨殁,宁巍骤得又失,他逼自己女儿削发明志,占得先太子妃的名头,又想另一个女儿嫁给未来储君,才能稳住自己在宁家的地位。
这些话宁启则自然不能给外人讲,他心里一跳,问:“那……那人可知哪一位是太子妃?”
方瑞道:“那人就是一个收画的,能知道什么?我都还不知道他是不是瞎编的呢。”
宁启则想了想,“我随你去看看那幅画。”
方瑞做事也干脆,立马带人去见了,可到了地方,竟是空无一人。
这种画贩子最怕惹事,通常都是成一笔便跑,早就搬走了,至于卖给谁,又是什么价,自然也是无从得知……方瑞悔恨未能早些开口借钱,一路上都在念叨着,他向宁启则道谢,将钱还了。
宁启则心中有事,回府的路上心神恍惚,他看了看身旁毫无疑虑的方瑞,迟疑地问:“你觉得……那幅画上的人,当真是太子妃和佞王妃?”
方瑞面色漫不经心道:“上巳节那日我不就同表兄说了吗?画中可能是一对姊妹,表兄看到的女子不是太子妃,就是佞王妃。”
宁启则听见马车外守卫军捉拿呵斥的声音,心中已有一个可怕到不可思议的猜测,可实在不敢细想。
方瑞掀帘,看着马车外一路巡视的守卫军,忽然嘟囔道:“近日不太平,这段时日还是不出来瞎晃了。”
宁启则眉心皱得死紧:将军府安公子被掳袭,至今都未查出幕后主使,说是盗匪,可怎会有胆子这么大的盗匪,能将将军府贴身护主的护卫都伤了,案子都还未开始查,守卫军副使凌怀归就被免职了……
若是当时初次见到安逢只是让宁启则多留意几眼,心里几分诧异感叹,可今日想起安逢与画中女人相似的眉眼,却是令他浑身战栗……
凌君汐虽解甲,但她从前手里的兵权仍在远在边塞的凌年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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