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太太毕竟算是有些见识,最后她花了五两银子,把被关起来的家里的男人都赎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很沉默,孙康他们被打了板子,又没有及时上药,孙老太太无奈,吩咐给他们都买了伤药,又是一大笔花销。
她气得牙都快咬碎了,这一遭没弄到钱不说,还花出去了快十两银子,这钱必须让孙翠出来,不仅这十两银子,还有孙伟的婚事,还有他们来年的收成,全部都要孙翠来赔偿。
中秋第二日下起了雨,陈庆跟孙大娘在屋里选种子,不仅有他家的,还有周远的。
孙大娘把簸箕从陈庆腿上拿开,让他开始做衣服:“这不除了你的,还有周远的。”
陈庆看着放在他床头的那两匹布:“我没有他的尺寸,怎么做啊?”
孙大娘说:“那问问他不就行了。”
陈庆哦了一声,摆弄他的线,一时间屋里安静下来,只能听见雨滴落在屋顶的声音。
倒也算是闲适安逸。
只是这样的闲适,在门口一声响之后被彻底打破。
孙大娘和陈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终于来了而后松了一口气的神色。
孙大娘从堂屋走出去,就看到一向不出门的孙老太太,带着两个儿媳妇和两个哥儿,气势汹汹地站在他们家门前。
孙大娘没有想到孙老太太会亲自上门来,看着眼前的人,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了,孙大娘不上门,孙老太太更不可能纡尊降贵来看她。
“孙翠,你好得很呐。”孙老太太恶狠狠地盯着孙大娘,像是要啖她的血肉一般,“把自己的亲兄弟亲侄儿送进大牢,你还真是我的好女儿。”
孙大娘的目光里一片平静,也许她早年的时候,还对孙老太太有些幻想,但在那年之后,她就再也对她不抱期望:“我当然不好,我要是好的话,还会让娘把我扫地出门说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吗?”
孙老太太身上穿着蓑衣,但全身上下还是被雨淋湿,而孙大娘一点也没有要见他们进屋子的意思。
“你是怎么当人女儿的!”孙大娘的二嫂开口了,“看着自家娘亲在雨里淋着,你就这么铁石心肠?”
陈庆也蹦着出来,他犹豫着说:“娘,让他们躲躲雨吧,要是淋生病了,还得找咱们的麻烦。”
孙老太太一点不客气,直接进了堂屋,坐了主座,她指着孙大娘:“你给我跪下。”
孙大娘丝毫不动,反唇相讥:“凭什么?”
“你暗害你的兄长,甚至连小辈都不放过,他们犯了什么罪,要被你告上公堂,还挨了板子!”
“因为他们入室盗窃,强抢别人家的夫郎。”孙大娘开口,“县令大人宣的判,娘您要是有意见,大可以击鼓鸣冤。”
孙老太太气得差点上不来气,把目标转移到陈庆的身上:“就为了这么个买来的玩意儿!你把你的兄弟告上公堂。”
“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不把人转手卖出去卖点钱,还养着他,还让他害你的亲人!”
“那可不是亲人!”孙大娘说,“早在很多年前您就说我不是您的女儿了。”
孙老太太指着孙大娘:“我告诉你,我赎你兄弟回来花了五两,给他们治伤花了五两,因为你,大伟的亲事也黄了,你也得赔,今天你要是不拿出二十两银子来给大伟重新娶个媳妇,我就在你家不走了。”
孙大娘笑出声来:“二十两?您在做梦吗?我哪里来的二十两。”
“孟涛的抚恤金十两,再把这个玩意儿给我让我去卖了,高低也就差不多了。”孙老太太看着孙大娘的眼睛,“只要你把钱给了,我还是会认你的。”
如果说陈庆从前还在担心自己以后会不会颠沛流离重新被卖,但在这些日子跟孙大娘的相处,他知道孙大娘已经把他当成了家人,他丝毫不畏惧。
“我不配当你的女儿,我没有你那么黑的心肝,钱我一分不会给你,人我也不会给你,这是我的儿子,我不像你,能够狠心把自己的孩子给卖了。”
孙老太太见她油盐不进,也来了气:“你们去把人抓了带走。”
孙老太太说:“就算卖不出去,他也得去给我家大伟当夫郎!都是因为他,大伟原先定好的亲事被反悔了。”孙老太太气得不行,又瞧着陈庆的模样确实还行,索性干脆掳回家去,这样大伟成亲,也不需要再准备别的聘礼了。
她的身边跟着的两个妇人,也都是整日在田地里操劳的,力气是很大,孙大娘挡得住一个,挡不住两个,况且还有两个小的,他们已经朝陈庆去了。
陈庆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摸到了上次有人来偷钱的时候他拿出来打人的棍子,一棍子敲在那个要扯孙大娘头发的夫人的手臂上。
屋里乱成一团,孙老太太站着看着几个人厮打在一起,连门外的响动都没注意到,就要去屋里翻钱袋子。
陈庆想起娘的钱都放在床头的,他蹦着过去,把孙老太太的拐杖抢了,孙老太太摔一个了趔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倒,眼看就要砸在陈庆的身上。
想象中的重量没有压在自己的身上,陈庆抬起头,就看着周远提着孙老太太后颈的衣裳上,丝毫不费力气地把人提溜开。
他垂下眼睛,看着这满屋子的人,陈庆和孙大娘明显占了下风,毕竟一个老一个残。
“你是哪家的后生!”孙老太太还被周远提着,他的手一点颤都没打,甚至还能把孙老太再甩两圈。
孙老太太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被人提着领子,简直脸面全无。
周远把人放下来,先是去把陈庆扶起来,再把孙大娘身上的人扒拉下来,再把孙大娘拉起来。
“哪家的后生这么不懂事!”孙老太太指着周远的鼻子骂,“没人教过你别人家在谈事情的时候不能上门吗!”
周远哦了一声:“是没人教我,我爹娘早死了。”
“你!”
周远又说:“孟涛说让我帮他照顾他的娘亲,有人欺负他的娘亲我肯定要来帮忙的,看你们这样子,确实是在欺负人啊。”
“我管教自己的女儿,轮得到你个外人来说三道四?”孙老太太丝毫不畏惧,“赶紧给我滚出去。”
“我今天就在这了。”周远站在门口,原本就有些黑沉沉的堂屋,因为他站在门口,显得屋里更暗了一些,他的声音带着威压,“有什么事,当着我的面说。”
他的气势太过慑人,两个跟来的哥儿有些被吓到,往孙老太太的身后躲。
陈庆站在暗处,看着周远,周远这个人个子太高,眉峰太过凌厉,第一次见他的人一定会被他吓到。
陈庆看了一会儿,目光就落在了孙老太太手中的拐杖上,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脚,想着明天也要去找一根合适的木棍,这样自己的行动就能方便一些。
“要是你是为了你们家那几个窝囊废男人,那你更该来找我。”周远靠在门上,双手抄着,他先看了会儿陈庆,随后目光落在孙老太太身上,“他们都是我送去县衙的。”
周远又说:“我身上有军功,只要我看他们不顺眼,我随时都能把他们再送进去。”
“老太太,你要是再上门来找婶子的麻烦,我不敢保证,你家人哪天走路,是不是就栽进洛河里去了啊。”
“你,你,还有没有王法了!”孙老太太整个人喘着粗气,像是气到极致,就要一口气上不来,可看着周远,他身上并没有那种地痞流氓的气息,相反在他的身上,有着杀伐果决的骇人的气势。
“老太太,这个世道,谁拳头硬谁就是王法。”周远往她面前走了一步,“要不,您继续找他们麻烦试试?”
第25章
孙大娘站在门口, 看着他们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泥水,灰溜溜地离开自己家,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目光很是平静, 这样的亲人,不如不要。
屋子里陈庆和周远两个人面面相觑, 陈庆看着周远, 好一会儿才说出一句:“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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