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骊撑了好一会儿,身上力气便又卸下去了,瘫在谢漆肩头压着他:“那你什么时候要和他去动手,一定要提前告诉我,让我有个准备,我们一起筹划好不好?这么危险的事你千万不要瞒着我,当初在典客署那里照顾你,我实在不想再看到那样伤痕累累,好似个破烂小木偶的你了。”
谢漆被他的魁梧体格压得身体往床上滑,没过一会儿便真的被他带着瘫在了褥子上,笑得呼吸都不顺畅了:“好……不会瞒着你的。好了,我的陛下,不要再拱了,夜已深了,你不困倦么?快别闹了,躺在我身边,我们一起入好梦好不好?明天一早见。”
高骊因药浴过后的身体疲惫不堪,精神劲头能撑到现在已算是比之前进步了,他趴在谢漆身上凝神听了一会儿宫外的打更声,知道现在离子时还有三刻钟,便老实地侧卧到谢漆一边去,亲亲他的朱砂痣:“我前两天晚上做了噩梦,谢漆漆,我知道你有安魂定神的药丸,可不可以给我吃两颗?我想抱着你好好地做一场美梦。”
谢漆不疑有他,掀开锦被披头散发地下床去,到他那一身缝了许多里层内衬的神奇衣裳去,摸索了一会儿,就找出了装有安魂药的小瓶子。
他倒出一颗小小的安魂药丸给他:“前两天怎么不跟我细说呢?此药一次不吃太多,它便不伤身的,含一颗入口,今晚便能睡得香沉。”
高骊就着他的手,叼过那小药丸吞进腹中,蹭蹭他虎口轻笑:“这不前两天脑子还不太清醒吗?以后我又睡不着,我一定和你细说。”
他有心想再服一剂软骨散,但思来想去,明天也没有什么需要大动干戈的地方,又喝过了两次解毒的药,再喝就窜药了。于是只好作罢,抱着谢漆埋进被窝里,搂紧了他的腰,指尖勾着他的长发,又抵着他的腰窝,深深长长地吻了一个晚安吻。
“谢漆漆……明天一早见。”
“嗯……明早就见了,我的小狮子,快睡吧。”
“生辰快乐。”
“说提早啦。”
“岁岁平安,年年相欢。”
“好……快睡,别撒娇了。”
他在谢漆的笑声里,就此做起了他解毒以来甜美的第二个好梦。
第84章
十二月十二日,谢漆比高骊早醒,睁开眼便觉天地焕然一新,周遭毫无窒闷的凝滞感。
他揉揉眼看看高骊沉睡的英俊脸庞,他今天睡得比以往要沉。谢漆舍不得吵醒人,便附在他耳畔轻道了一声早,随即自己先下去整理衣着,待会高骊就得去上朝了。
满头青丝披散着,他也不必执梳对镜,取过发绳用手捋着束起来,绑好一束高马尾时,隐约感觉背后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侧身一望,以为是高骊醒来,却见他还和先前一样呼吸均匀地沉睡着。
谢漆轻笑了笑,一丝不苟地继续收拾自己的衣着,本想趁着上朝前揪揪高骊,外间已经传来报时声音。
声音一传入,高骊便眯着眼,神情恍惚地爬起来了。
谢漆走去把他的衣服递上,顺手摸了两把他那蓬松的炸卷毛,轻快地笑道:“早,小狮子,眼睛还睁不开,这么困么?”
“嗯……早。”
高骊耷拉着眼皮,动作稍显僵硬地背过身去穿衣,谢漆没走,在他身后左右晃荡:“除了道早,还有别的呢?”
谢漆歪着脑袋讨生辰吉乐,高骊顶着卷毛转过身来,大手先盖住了他的双眼,灼热的吐息轻轻喷洒在他耳边:“晚上回来和你说。”
谢漆在他滚烫的掌心下笑起了:“好吧……离晚上还有好长时间。”
高骊无声地疑惑着,审视着这个面目不是骷髅的美人,看他鼻梁下的嘴唇,觉得除了多一颗朱砂痣,这人的唇笑起来的轮廓和谢红泪很相像。
他扯开僵硬的嗓音,低哑地竭力柔声:“很快的,乖。”
手掌下的人捉下他的手,低头在他掌心里轻啄一口。
高骊转头去束发,被吻过的掌心忽而发烫,忽而冰冷。
踩点起身导致皇帝急匆匆地出了天泽宫,他踏出热烘烘的天子寝宫,满目冰冷地扫过被雪覆盖成银装素裹的宫城。
一切都是一样的,又不一样。
高骊面无表情地重复自己日复一日的行止,上朝,午会,这一回听到的内容他听不太懂。下午坐在御书房里,熟悉的众臣在堂下争吵不休地议政,他不动声色地摸索书桌的暗格,没找到藏烟的匣子,反而找出了放在里面的一封奏折,他取出来打开一看,折子上是狗爬式的字,是一封给他的信。
确切的说,是“自己”给自己的一封信。
高骊在众臣们喧闹的议政声里慢慢地把每一个字都看完了。
信件上告知的内容隐匿在暗语里,是当年在北境带军时他们自创的密语,他看完最大的感想就是,字好丑。
至于信上的内容,他解读完之后并不相信。在这世间已经没有人值得信任,包括他自己。
高骊抬眼来,看向御书房里的众人,扫过每一张脸庞,看着那些并不齐全的骷髅脸,内心涌起了一个别样的想法:
【这些恐怕都是我的幻觉】
但是,还能看到故人是一件十分值得庆幸的事情。高骊的视线一直若有若无地跟着唐维,不过分胶着,模样甚至比平日显得更沉稳,无人起疑惑。
唐维午会与其他人掰扯完千头万绪,累得嗓子要冒烟,等其他人都走了,鬼鬼祟祟地从怀里掏出一份用蔷薇花红封纸裹住的东西塞给高骊:“咳咳,陛下,这是给谢漆的生辰礼,你可不能私下拆开,回去后私底下无人处再送给他。”
高骊接过那物件,无一处明白,但无一字发问,维持着如常的神情垂眸看着手里的东西,镇定地点头:“好。”
“他会喜欢的。”唐维掩袖遮住了神情,语焉不详地假咳了片刻,才爽朗地笑起来,“陛下,祝你们苦尽甘来,百年好合。”
高骊眼中浮现更浓厚的怪异:“……好。”
内心深处的那个别样想法愈发强烈。
【这一定是我想象出的新幻觉】
【而且是无理无据的混乱幻像】
*
一上午,谢漆去了一趟方贝贝那儿,帮着忙短暂地令高沅乖乖用药后回来,在侧卫室里收到了小影奴们送来的各处消息。有来自青坤的上报,他已易容进了大理寺,开始盯梅之牧的生死。青坤送来的信笺里还夹着一封贺生辰的信,字迹是阔别许久的苍括笔法,不知是不是怕他忘了笔迹看不出来,落款还盖了小半个霜刃阁的私印。
是他师父杨无帆。
谢如月也送信笺来了,也是祝贺他生辰吉乐。谢如月原想悄悄过来送他一份生辰礼,偏近来东宫忙之又忙,他不想假于人手,便想趁着晚膳时分溜出来找他。
谢漆啼笑皆非,回信让他不用把这当回事,一笺的祝贺他就满足了,不必耽误正事过来。而且今晚晚膳时分,他会和高骊一起,没时间去见他。
回完信,十五个张姓的小影奴聚齐在侧卫室里,挨个都来祝贺他弱冠,平日里都是谢漆伸手摸他们脑袋,今天小影奴们个个壮了胆,纷纷伸手反摸他发顶,见谢漆心情轻快地纵容着,越发嘻嘻哈哈地搓他脑壳,摸到后面把谢漆头发拨乱了。
屋顶上的大宛领着十五只鹰小弟小妹聚着,毛茸茸的脑袋挨着,颇通人性地轮流探头,去看屋里欢笑的人们。
群鹰探头探脑了一会儿,窗里支出一个大碗,被一股劲力打旋着抛到了窗台上。
于是群鹰叽叽咕咕地挪过去啄零食。
午膳后,慈寿宫那边的嬷嬷过来邀请谢漆前去。谢漆原本打算把小桑也叫上,但小桑手头有其他的琐事,他转头看见无所事事的薛成玉,想了想便邀请他一起出行。
薛成玉一整个受宠若惊的动作:“谢大人喊下官一起去?为何?”
“不为何。”谢漆心情好,随手送了他两颗生辰的糖,“若说真的有理由,那就是想和薛大人凑个近乎,希望薛大人往后莫要在史册里把陛下描绘得过于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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