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之放心,除你之外,无人心悦于我。”
喻勉眉梢微挑,继续看下去。
“你我之间,无须再说些什么,我知晓你有心事,虽不明了,但左右该是上京的事,行之,世事瞬息万变,福祸相依,你不必顾虑我,一切以大局为重。”
憬琛啊憬琛,哪怕是在昏睡之前,也不忘为他宽心。
喻勉闭了闭眼睛,他将信纸按在自己胸口,忍不住前倾身体,吻在了左明非的额角。
第84章 国难
两道身影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在官道上疾驰着, 忽地,喻勉勒紧缰绳,他抬手示意裴既明停下, 接着眼神锐利地扫向四周, “有动静。”他沉声道。
裴既明戒备起来,他自然也听到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人不少。”他搭话道:“这马蹄声听起来训练有素, 应是军中之人。”
喻勉神色莫测地目视前方,他身下的马打了个响鼻, 似乎对喻勉猛然停下有些不满, 喻勉安抚性地拍了拍马颈,马儿安静下来。
不多时, 成群结队的黑色身影呈点状出现,随着疾驰的身影越来越近, 喻勉看清了来人,他紧皱的眉头稍微舒展开来, 接着对裴既明道:“是自己人。”
喻勉驱马与前方的暗卫汇合。
“见过主子。”一众暗卫正要下马行礼,却被喻勉制止了,喻勉道:“事态紧急,一切从简,行礼便不必了, 如今上京是什么情况?”
凌隆叹气道:“不瞒主子,上京如今跟井底困兽没什么两样。”
喻勉微怔,他觉得不可思议,“纵使北岳十三部得到了边境城防图, 可我大周戍边将士并非摆设,他们缘何有这个能耐?”
“主子, 直逼上京的不是北岳蛮族,而是东夷人。”
喻勉眸色微凝:“东夷人。”
“正是,他们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火/炮,那火/炮威力巨大,所过之处,遍布疮痍。”凌隆低声道:“我们为穿过他们防线,折了不少人。”
裴既明看向喻勉:“大人,事情愈发严重了。”
“东夷人一向胆小怕事,先帝在时,他们最是谨小慎微,呵,果真是墙倒众人推啊,如今看来,东夷怕是已经和北岳十三部联合到了一起,妄想分了大周这杯羹。”喻勉神色嘲讽地说,末了,他似是自言自语道:“战况紧急,朝廷之中,唯有梁方可以应付。”
梁方将军是当今圣上的亲舅舅,他曾是剿除王氏逆贼的功臣之一。梁家世代书香,虽为外戚,却并不干政,这在先帝看来虽是忠心,但却为新帝埋下了祸根,新帝母族根基不稳,以至于新帝在朝堂上难以招架住王太后的明枪暗箭——这都是前话。
梁方投笔从戎后立下赫赫战功,是继崇彧侯府之后,大周首屈一指的战将。
凌隆目光悲戚道:“主子,梁方将军…已被王氏毒害了,当今太后悲痛欲绝,以至于卧床不起,太医说,恐熬不过这个夏天。”
哈!
喻勉不自觉地冷笑出声,他出神地盯着地面,想王氏一介女流之辈,竟能害得两代忠臣惨死,喻勉真恨不得将她抽筋拔骨。
“陛下要如何处置王氏?”喻勉冷声问。
凌隆如实道:“剥夺其太皇太后的身份,幽禁宫中。”
“幽禁?王氏如此残害忠良,死不足惜,也亏得陛下还留有孝心。”喻勉讽刺道:“简直是优柔寡断。”
说完,喻勉策马动身朝前方驰去。
其余人紧跟上去,裴既明问:“大人,我们回上京?”
“得先阻止东夷人攻破问月关。”喻勉语气沉缓,尾音流露出一丝强压下去的焦灼,他道:“不然大周就真的完了。”
除喻勉之外,各州郡的勤王军队也在赶往上京的途中,不过他们赶来的速度有些微妙——皆有拖延之嫌。
乾德帝撑起了一个时代,他活着的时候,各方势力不敢轻举妄动,但在他驾崩之后,一些被压抑到近乎消失的妄念便如同死灰复燃,“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也成了这些妄念的托词。
乾德帝的光芒曾笼罩在大周的每一寸土地之上,这对大周来说无疑是种庇佑,但却衬得如今的延光帝有些许黯淡,以至于显得延光帝的行事作风并不很让人心悦诚服。
比起勤王护驾,地方势力显然更注重保存自身实力,毕竟,谁能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
说不准又是一个乱世的开启。
距离上京最近的雍州刺史吴懿打得无疑就是这种算盘。
吴懿今年四十有二,他曾是梁家军之一,后被梁方举荐提拔,升任为一州刺史,多年来尽忠职守,任劳任怨地守卫着京畿。
此时此刻,吴懿盘腿坐在榻上嗑瓜子,他房门紧闭,门外传来人的叫骂声:“吴永康!上京如今危如累卵,你却在此按兵不动,你是何居心啊你!”
吴懿无动于衷地磕着瓜子。
门外小厮苦口婆心地劝道:“卢大人,我家大人真的身体抱恙。”
“一派胡言!我听到他在嗑瓜子了!”破锣嗓子仍在叫嚷。
听到这里,吴懿默默放下了瓜子。
“吴懿!吴永康!!”声音逐渐演变为声嘶力竭,继而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上京等不得,百姓等不得啊…”
吴懿绷紧的嘴角有丝松动,他粗粝的手指越攥越紧,仿佛在忍受着什么煎熬一般。
“吴老弟,为兄给你跪下了…”卢一清顾不得虚弱的身体,他一撩衣摆,蹒跚着跪落在地。
与此同时,紧闭的房门被人轰然推开,赶在卢一清彻底跪下之前,吴懿牢牢搀扶住卢一清摇摇欲坠的身体,叹息:“卢兄,你这又是何苦。”
两天一夜的等候,老人的身体早已疲惫不堪,雍州城外山河动荡,卢一清沧桑的双眼里满是担忧与乞求。
作为雍州太守,卢一清与掌管雍州兵权的刺史吴懿本是互相制衡的关系,不过“制衡”用在他们身上不甚妥当,比起其他州郡太守和刺史争的死去活来的关系,二人称得上是君子之交。
这也是卢一清发现吴懿按兵不动后选择前来劝诫,而非直接上书朝廷的原因。
“卢兄…”吴懿嘴唇翕动,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正在这时,门外士兵匆匆进门,前来通报:“启禀大人,太尉大人来访。”
吴懿和卢一清皆是一怔,吴懿皱眉道:“太尉?自三年前余老太尉过身,这职位一直形同虚置…哪里来的太尉?”
士兵一脸为难,看起来也说不明白。
“自然是圣上亲封。”
淬着冷意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门口传来一阵压迫感,身为习武之人的吴懿下意识戒备起来。
四面八方忽地落下多道黑影,不过瞬息间,院子里的士兵皆被暗卫制服,吴懿大惊,他挡在卢一清身前,冷声问:“来者何人?”
喻勉不紧不慢地走进门,他目光散漫地看向吴懿,口气却多了几分不容置疑:“外敌当前,玩忽职守,吴懿,你可知罪?”
吴懿眯了眯眼睛,他看着喻勉越走越近,缓缓道:“大理寺卿,喻勉。”
喻勉抬起拿着密诏的右手,印有传国玉玺的诏书自上而下地展开,“本官奉先帝之命,领太尉之职,掌天下兵权,吴大人,把雍州的兵符交出来吧。”他举止间自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强硬。
看到密诏的瞬间,吴懿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乾德帝那挺拔威严的身影,几乎是下意识的,吴懿立刻跪拜在地,“……”他瞳孔微缩,一时失言,随他一同跪下的还有卢一清。
喻勉踱步上前,“不肯?”他望着吴懿的头顶,眸光微闪,听不出情绪地说:“本官一路前来,听到不少闲言碎语,莫非吴大人真如传言那般,拥兵自重…”
“都是莫须有的事,还望太尉明鉴!”卢一清适时开口,语气里满是焦急。
吴懿满脸倔强,咬着腮帮子不发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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