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征安沉吟:“你与憬琛的事…我不反对。”
喻勉眼中闪过光亮,他情不自禁地翘起唇角,“师父。”连声音都带着愉悦。
白征安被他的情绪感染,脸上的表情也随和不少,他道:“但我终归是个外人,在这件事上,说不了几句,依我之见,你还得回趟琅琊,找你家中的族老亲自过来一趟,左老太爷是个读书人,对琅琊书院始终怀有敬重,想来不会再为难你们。”
喻勉犹豫了,书院古板迂腐得很,怕是不会承认他和憬琛。
白征安将喻勉的担忧看在眼里,继续道:“我会修书一封,递予你叔父道明原委。”
喻勉眼睛一亮,是啊,连师父都站在他这边了,书院又岂会不给师父面子。
“多谢师父。”喻勉郑重俯身作揖,语气欢快。
白征安觉得好笑,心想到底是孩子,他面不改色道:“嗯,你下去吧。”
喻勉甫一转身,就又被白征安叫住了,喻勉回身,面带询问:“师父还有何事?”
“行之,记住,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侯爷的声音郑重又缥缈,仿佛从虚空而来,又从消失在虚空中。
喻勉顿住脚步,喃喃:“师父…”
一瞬间,场景骤变,喻勉如同踩空一般,身体不由自主地下坠,期间,好像有碎石和树枝砸在他的身体上,划破他的皮肤…喻勉逐渐陷入到昏沉之中,他脑子分明是清醒的,但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在这段时间里,喻勉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可能仍然置身于幻境之中,可是,为何身体却处于不可控的状态?
不知道这静默持续了多久,耳边传来人焦急的呼唤声:“少将军!”
“少将军!”
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喻勉蓦地睁开眼睛,看到床前坐着几个面熟的将军,他们均是满脸担忧地望着自己,白征安拨开一众人,坐在喻勉床前,“行之,你终于醒了。”白征安的眼睛里满布血丝,看到喻勉醒来,他如负释重地松了口气。
喻勉怔忡地坐在窗前,开口:“师父…”他惊觉自己的声音竟然沙哑到这种地步,于是不舒服地清了下嗓子,问:“我这是怎么了?”
适才醒来,喻勉就察觉到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几处还是致命伤。
白征安哑声道:“行之,你且安心养伤,其他事…有师父在。”
喻勉忽然想起来了,这是乾德二十一年,裴永诬陷崇彧侯谋反,并且要坑杀十万白家军,不得已之下,白征安带领白家军彻底反了,为了威胁白征安,朝廷扣押了白鸣岐,喻勉身上的伤是闯入上京营救白鸣岐,却遭遇埋伏时留下的。
对了,喻勉心想,事实本该如此,不反难道等死吗?
可是白鸣岐还在上京,还有憬琛…也不知他们如今怎么样了。
喻勉安静地思索着,有左家在,憬琛应该不会有事,至于白鸣岐,朝廷还要用他威胁白家军,一时半会儿不会有性命之虞。
营帐外传来喧闹声,是白檀的声音:“我偏要闯回上京,我势必会救出大哥!”
“大小姐!”
“大小姐,您别急…”
白征安虎着一张脸,走出营帐,训斥白檀:“够了!”
白檀眸中带泪,倔强地反驳:“可是大哥怎么办?父亲就不管大哥了吗?”
“你二哥尚且没那个能耐,你在这儿逞什么能。”白征安冷静地反问。
白檀擦了把眼泪,认真道:“爹爹,你相信我,若论武功,我不输二哥,而且我在江湖上还有些朋友,他们与我里应外合…”
“行了,你不必说了。”白征安皱眉打断白檀。
白檀怒不可遏:“你…”
话音未落,白征安一掌落在白檀的后颈,白檀晕倒在白征安身前,白征安抱起女儿,他认真地注视了女儿片刻,这才抱着白檀走到喻勉床边,将白檀放到了喻勉身边。
“行之,我已安顿好马车,你与阿檀先回琅琊…”白征安和声道。
喻勉眸色漆黑,他直接道:“我不回去。”
白征安没多少耐心了,他道:“听话。”
喻勉别开脸:“我会找人护送阿檀去琅琊。”
白征安蓦地怒了:“你留下有什么用?”
“替你冲锋陷阵。”喻勉平静地说。
斥责的话再也说不出来,白征安重重地叹息出声,他眼神寥落地看向帐外,怅然道:“阿勉,这天下经不起折腾了。”
外敌未平,内乱又起。
喻勉倔强道:“这不是我们的错。”
白征安粗糙的大手拂过喻勉的头,无奈道:“可牵连到了百姓。”
喻勉:“这不是我们的错…”他皱眉低吼出声,想要急切地寻找一个答案:“我不明白,师父…明明我们什么也没有做错!”
对上少年倔强又委屈的眼神,白征安无声地勾勒下唇角,他毫不留情地劈在喻勉颈侧,“睡吧。”
睡梦中,喻勉的意识处于虚无之中,他看到白鸣岐为了不让父亲为难,选择在狱中自戕。
他看到白征安为了保下白家军,让副将砍下自己的头颅去向朝廷交差。
他看到白家军满心悲愤,誓死抵抗,最终在箭雨中全军覆没。
他看到白檀被抓去大牢折磨致死。
他看到左明非被左家囚禁在深院之中,非死而不能出。
“哈哈哈哈哈哈…”喻勉低声笑出来,这放肆的笑声中掺杂着悲凉,他满身寥落,颓然地靠在黑暗之中,疲惫地闭了下眼睛:“到头来,结局还是一样…”
他低声自言自语,而后眼睛蓦地睁开,神色只剩狠厉与阴毒,他漠然道:“那就重来!”
坐以待毙是等死。
顺势谋反还是死。
那就在白家军的鼎盛时期反了!
攻入上京,灭皇室满门,取下皇帝的脑袋,将裴永千刀万剐!!!
场景虚虚实实,马蹄所过之处火光滔天,百姓的惨叫声充斥在城中,上京俨然成了修罗地狱,喻勉神色冰冷,漠然注视着这一切。
“荒唐!”白征安骤然出现,他怒视着浑身血光的喻勉,斥责:“喻勉,你当真要做这乱臣贼子?”
喻勉微顿,他眯眼望着白征安,拽紧缰绳不发一语。
熟悉的人影策马出现,左明非仍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他难过道:“喻兄,你当真要做这乱臣贼子?”
白鸣岐站在白征安身侧,焦急道:“阿勉!回头是岸。”
回个屁的岸。
喻勉手持长枪驱马奔向几人,寒光毫不留情地闪过,几人瘫倒在地,没了生息,喻勉百无聊赖地丢掉长枪,自言自语:“美梦变噩梦,无趣。”
“无趣的是你。”黑暗中,锦衣华袍的男子款步朝喻勉走来,他有着和喻勉一样的面容,但眼神却透着几分轻佻和邪肆:“啧啧啧,真狠心啊,老实说,我以为你会选择自/戕。”
喻勉不屑一顾道:“为了一些并不存在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男子笑得有几分兴味。
“梦寐以求?”喻勉缓缓重复。
“若非如此,我也出现不了在这里。”男人蛊惑般开口:“行之,我就是你的欲/望,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喻勉轻嗤:“你也配?”
男人不赞同道:“过河拆桥吗?你方才分明也沉浸其中。”
“老头子说过,白鸾尾所生之地险象环生。”喻勉冷不丁地说。
男人悠悠道:“那又如何。”
喻勉一步一步走近那个和他有着一模一样脸的男人,声音低沉地开口:“这最危险之地,便是我对过去的求而不得,是我与师父的观念不合,还有与憬琛的立场对立,简而言之…”
顿了下,他骤然出手,扼住男人的脖颈,眼神冰冷无情:“就是我的心魔,我猜,白鸾尾就在这附近,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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