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勉忍无可忍,他面无表情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裴既明顿了顿, 对上喻勉那双较之前略有温度的眼眸,他道:“陛下…也就是先帝,他说你生性坚韧执拗,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若大周陷于困顿,那必定是你这样的人撑起来的。”
喻勉轻嗤:“先帝这是在夸我?”
“不仅如此,先帝还说,你狼子野心…”裴既明幽幽道:“若你脱离控制,欲对大周不利,便…”
喻勉顺着他说:“便要你杀了我?”
裴既明不语,算是默认了。
喻勉:“这就是你一直跟在我身边的理由?”
“…是。”
喻勉嘲讽道:“你竟然还会听先帝的话?”
裴既明的语气无悲无喜,“我的自由是先帝给的,这是他的遗愿,我没理由拒绝。”
“可若是没有先帝,你生来便是自由的。”喻勉懂得打蛇打七寸,他眼底幽深,低沉的嗓音中带着几分饶有兴致的意味:“裴永将你培养成世无其二的高手,不就是为了保护先帝吗?看来无论是在先帝还是在裴永眼中,你都只是一把刀。”
裴既明猛然攥紧刀柄,似乎被戳中要害般地呼吸一滞。
喻勉低笑一声,悠悠道:“看吧,先帝惯会如此,明明他才是始作俑者,却引得所有人对他感恩戴德。”
片刻后,裴既明松开紧攥的五指,他缓缓舒了口气,道:“往事皆为过眼云烟,若非如此,我也遇不上言砚,所谓因果轮回,既然这个结果我认,那之前的成因我也认。”
他遇到一个人,然后原谅了这个世界。
喻勉眉梢微动,对裴既明的这个说法颇为不以为然。
裴既明坦然道:“我不会对你动手,至少目前不会。”
“呵,你还挺仁慈,要不是看在言幼清的份上,你身为裴永的儿子,我早将你挫骨扬灰了。”喻勉毫不客气地说,他最厌恶的就是轻易原谅一切的人。
提到自己的爱人,裴既明毫无情绪的声音染上些许温柔,他道:“幼清自然是记好的,我要好好谢他。”
喻勉抬腿往外走,随口问:“你打算如何谢?”
裴既明认真道:“我会更加爱他。”
“……”多余问。
喻勉和裴既明来到一个不起眼的营帐外,守在门口的凌隆适时上前,语气复杂道:“主子,九殿下的状态…不太对劲。”
喻勉顿了下,随后掀开营帐,看到了坐在床上的少年,喻勉忍不住皱起眉头。
印象中飘然若仙的少年正蓬头垢面地缩在床角,他双目无神地盯着虚空的某处,对周围的一切毫不在意。
“殿下。”喻勉唤了声。
季随舟没有任何反应。
喻勉又道:“殿下为何不在上京?”
季随舟仍旧沉默。
凌隆在喻勉身后道:“殿下已经这样好些时候了。”
“军医可来看过了?”喻勉审视着季随舟,问凌隆道。
凌隆回应:“军医正在伤兵营,晚些时候才能过来。”
喻勉又问:“追杀九殿下的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曾与朝廷有过盟约的江湖大宗。”凌隆叹气:“太后杀了易朝雨,这在其他江湖大宗看来,朝廷算是背信弃义,何况易朝雨在江湖上素有威名,江湖人自是想抓了九殿下出气。”
“墙倒众人推。”喻勉不屑一顾地嗤了声,随后他问:“追杀九殿下的人里也有易山居的人?”
“未曾发现。”凌隆摇头,随后迟疑道:“但奇怪的是…九殿下心存死志,若非有人暗中保护,他绝对到不了雍州。”
喻勉沉吟:“你的意思是…易山居的人在暗中保护九殿下?”
凌隆双手奉上一把弓弩,对喻勉道:“属下在现场发现了有易山居族徽的弓弩,这才有此猜测。”
喻勉颔首:“九殿下与易山居的少主交好,若真的是他们在保护九殿下,倒也在情理之中。”
凌隆不解地皱眉:“可易山居与朝廷隔着血海深仇啊。”
“与我何干。”清冷的声音忽地响起,喻勉和凌隆一同看向声音的来源——季随舟。
凌隆有些讶然,这是救回季随舟后,季随舟说的第一句话。
季随舟盯着凌隆,灿若秋水的双眸里满是怨毒,他一扫之前的谪仙之态,“易宗主不是我杀的!难道只因为我是皇室中人,就要成为你们口中背信弃义的恶人?”
凌隆忙道:“殿下恕罪,属下绝无此意!”
季随舟咬紧下唇,不发一语。
喻勉安静地打量着季随舟,猜测着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这一年来,喻勉对上京的事,尤其是宫中的事所知不多,若能通过季随舟将朝廷的形势知道的更清楚些,也能更好的应对。
“凌隆,你先出去。”喻勉道。
“是。”凌隆赶紧退下了。
喻勉走近季随舟,缓声道:“殿下若有心事,可告予微臣,微臣自当竭尽全力。”
季随舟慢慢掀起眼皮,他缥缈的目光逐渐定格在喻勉身上,“我要当皇帝。”他说。
喻勉眸色暗了暗,接着他心平气和道:“殿下想找死?”
第86章 思念
季随舟直视着喻勉, 逼问:“你应是不应?”
喻勉打量着他那双死水般的眼睛,忽地改口道:“好。”
季随舟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
喻勉继续道:“你想当皇帝?我就保你当皇帝。”
季随舟的脸色古怪起来, 他别开脸:“……”
喻勉没轻没重地朝季随舟的后脑勺拍了下, 嫌弃道:“想激我杀你?就这么不想活?左憬琛教你的自暴自弃?”
季随舟被拍懵了,他瞪着喻勉, “……”因为被戳穿了心思, 他半晌说不出话来,随后又恢复成一幅了无生气的样子。
“启禀太尉大人!宫里来人了。”有人在外面通报。
喻勉揉了把季随舟乱糟糟的头发, 问:“谁?”
“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大太监, 齐连鹤齐公公。”
喻勉心忖他来干什么?但表面功夫还得做,他口中道:“让他稍等。”
“是。”
喻勉没有注意到的是, 死气沉沉的季随舟在听到齐连鹤的名字时,眼神忽地锐利起来, 仿佛听到了什么仇人的名字一样。
喻勉心不在焉地安抚季随舟:“殿下先歇息,军医随后就来。”他说着就离开了帐子。
喻勉来到主帅营帐, 看到齐连鹤后,他稳声道:“齐公公突然造访,本官有失远迎。”
“咱家参见太尉大人。”齐连鹤谦恭地行礼。
喻勉坐上主位,语气淡淡道:“不必多礼。”
齐连鹤恭声道:“自从徐州一别,大人便不知所踪, 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喻勉回道:“无事,四处游山玩水罢了,承蒙先帝厚爱,得以为朝廷继续效命。”
齐连鹤微微愣神, 喻勉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清楚——第一,本官是先帝的人。
第二, 本官是在替朝廷办事,你最好别使什么心眼。
“话说回来,齐公公不在上京好好呆着,跑来这战乱之地作甚?”喻勉的目光幽沉暗深,直盯着齐连鹤。
饶是齐连鹤见惯了各种形形色色的人,还是被喻勉的眼神盯得发毛,他声音缓慢道:“咱家此行…是替陛下来慰问太尉大人的。”
闻言,喻勉唇角扬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似是嘲讽,也似是不以为然,他慢悠悠地掀起杯盖,淡淡道:“旧主尚在,公公可就另谋新主了?”
齐连鹤不慌不忙道:“瞧大人说的,什么新主儿旧主儿的,你我不都是在为天家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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