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我更懂成精 下(53)
庄清流穿过一对儿挂了门灯的飞檐后,进了一家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酒楼,在窗边坐下后,点了一些寻常的吃食。早间客人还不多,这里却能隐隐约约地闻到后厨飘来的浓郁香气,好像是已经准备了一夜了。
菜也上得很快,片刻后,庄清流用勺子随便搅着一碗白粥,冲段缤示意地点了点桌中间的小盅,道:“这里做的莲藕排骨汤也很好喝,很像她的手艺,尝尝。”
段缤目光落在那盅汤上,整个人忽然沉默了下来,嘴角动动:“你找到那个人了吗?”
“嗯。”庄清流吹了吹,低眼喝了口粥,“吃完这顿早饭,就去杀他。”
段缤背脊一动不动地端坐良久,伸手将整盅排骨汤端起来,一滴不剩地喝完:“好。”
天色彻底大亮了起来,一轮灿金的太阳已经升出了山峦,早起准备出发去秘境的弟子也已经整队站好了,梅花阑却还在屋内垂眼低头道:“……她只是有事出去了,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梅思归仰头炸着一撮呆毛:“——啾啾啾啾啾啾啾!”好像在骂人。
梅花昼小心翼翼地贴床边儿走过来,迟疑地低头瞅瞅这只红毛的鸟,又瞅瞅梅花阑,半晌出声问:“……这是什么?”
梅思归超大声:“啾啾啾!”被一只手掌摸上了脑袋。
梅花阑久久垂睫后,镇定道:“它是——思归,梅思归。”
梅花昼:“?!”
好像是觉着光报名字还不能清楚介绍,梅花阑又把梅思归抱进怀里,坐桌前喂它吃胖胖的小虫补充:“是跟我姓的。”
“……”
梅花昼一脸空白地久久盯着桌前,半晌问:“不是你生的吧?”
“……”梅花阑手几不可查地一抖,好像是被梅花昼的短暂失智烫到了似的,微妙地转头道,“不是我生的,是——”她话到这里,忽然十分诡异地转了个弯,道,“是,庄烛生的。”
“?”梅花昼眼皮儿一跳。
梅花阑定定端坐在桌前,目光却稍稍转了几次,落到旁边儿去看他——虽然她想做的事不会变,但梅花昼如今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她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害怕梅花昼无法接受自己喜欢庄清流。
于是给梅思归又喂了两条胖虫后,梅花阑睫毛煽了煽,换位试想了一下……梅花昼和庄清流在一起。
自己会怎么样。
——炸开。
梅花阑一秒撩开脑中的想法,转而换了个人——试想梅花昼和烛蘅在一起。
这样的话,就是有嫂子了。
似乎还有点开心。
想了想。挺好的。
于是梅花阑低眼,用一个透明的隔音罩将梅思归裹了起来后,跟梅花昼平静地坦言道:“哥,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已经准备了很多年,想在成年的时候跟她认真说出来。”
梅花昼在原地不知作何表情地站了一会儿后,抬脚挪到了桌前,在旁边坐下,只是缓缓地先动了一下巴,表示听到了:“——嗯。”
“她很好,我很喜欢她。”
梅花阑手上动作平稳地摸着梅思归的脑袋,轻声开口道:“娘也知道,也很喜欢她。”
“她很招人喜欢。”
这么多年以来,很少从她嘴里听到一句“喜欢”的梅花昼,已经数不清这会儿短短几句话,这两个字已经听了多少遍了。他定坐半晌后,只是心里斟酌地来回道:“那她——?”
梅花阑目光微微闪动,指端将梅思归的呆毛摩挲到微鬈蓬松后,低头亲了一下,声音中藏着再自然不过和隐秘不过的柔和:“你知道的,从小到大,她一直很喜欢我。”
“……”梅花昼认真沉思良久,嗓音还是有点儿抽哒地开口道,“哥也把她当恩人,当家人,但是——”他好像有点儿不大好说地隐晦道,“但是你一直内敛少言,但她性格肆意活泼,哥觉着她对很多人都很好,你是不是,有点……?”
梅花阑听梅花昼含含蓄蓄的说完后,想了一下。
庄清流这人。
她平时看起来是有些不大正经的那褂的。这是事实。
“但她骨子里不是那样的人,她真的很好。”梅花阑看着梅花昼,认真道,“我见过她很多的样子,但没有见过比她更长情的人。”
梅花昼听完后,点点头,显然将梅花阑说的每一个字也认真听进心里了,思索道:“哥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点想说……就是觉着她那种带着耀眼璀璨的人,你们若是在一起,你跟她的相处,你们平时——”
梅花阑轻轻垂睫,眉梢眼角似乎有点笑了起来,拿小帕子去擦梅思归的嘴:“她很好养。喂好吃的就行了。”
从小长到这么大,梅花昼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认真听了很久,想了很久,深思了很久后。最后还是抬手,温柔地摸了摸妹妹的脑袋,轻声道:“只要你喜欢,觉着很开心就可以。哥也会觉着高兴,就是有点……”
梅花阑抬起眼,眨了眨看她。
梅花昼揉着额头笑道:“哥有点怕她。”
“?”梅花阑冲着他想了想后,还是老调常弹道,“她很好的。”
梅花昼:“不是。哥是怕她跟你在一起后,随你喊我哥的那个场面。”
“……”梅花阑似乎很微妙地转了转目光后,才轻轻将嘴角抿成了一条弯勾。
梅花昼忍俊不禁,起身道:“好了。时间不早了,带弟子们出发去秘境吧。”
秘境的结界已经在缓缓拉开,五片偌大的天空似乎都逐渐染上了一层蔚然的灵光,正在静待着修士们的到来。
庄清流身形如幻影般地飞跃巨大的校场,毫未停顿地直直入了裴氏的仙府。秘境五年开放一次,算是十分重要的仙门盛事,临近出发前,着了正装的裴启整整衣领,已经带着裴煌出宫殿大门,准备上高高的仙台跟一众弟子们再叮嘱些重要之事。
而他的身边,并没有本该出现的裴管家的身影。
此刻这位颇有身份和能力的裴管家,正在偌大仙府内一间再普通不过的书房,手中拆着一卷微有灵光的东西低叹道:“唉,有些沉珂积弊我何尝不知,但宗门开创五百余年至今,很多东西已经无从下手,更是无法揭起,我只能尽量这样帮帮你了。”
在他书桌前几步的书房中央,一个比裴煌要小上几岁的少年人长长恭身行礼,姿态谦卑道:“裴煊无以为报,只能多谢您。”
此刻书房外一道无声的视线掠到了他脸上,稍稍瞥了一眼。
无论是名字还是有点儿变化的脸,都让庄清流脑海中浮起了当年在梅家选人时的画面,她目光随意转开。这样倒好,最后一点儿顾虑也没了。
裴管家这时打开了一副秘境的全景图,拂开书桌上所有的东西,长长铺开,勾手示意裴煊走近,低头指道:“这是秘境的入口,你们一会儿会从这里进入。然后你自然而然地沿着我标出的这条红色的线走,一路上如何行事不用我说。最后只要将他引到这里,这里是一个秘境下的洞穴,我已经提前安排布置好了一只狰泽小兽……
庄清流一动不动地坐在飞檐上,远远瞥了那张位置图一眼后,无声飞身离开了这里。
所谓的秘境,不过是一片古木参天,空气清濛,灵气稍微充沛一些的山林,较之故梦潮还差很远。行至一处野僻幽深的腐林之后,庄清流抬手,周身便无声而静谧地浮起了数朵火花。
片刻后,空气中有什么东西似乎被哔啵猝裂的烧化,深不见底的腐叶之下有什么东西缓缓浮了上来,破土而出。
目光聚拢,眼前已经出现一只巨大而威严的彤鹤身形,它微微低着头,浑身沐浴包裹在深林的阴影之中,溶于腐烂,融于黑暗。
庄清流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已经再没有血肉,只剩刺目灰白的骨架后,抬手忽地一抽,将它身上所贴压镇压的符钉悉数掀飞,走近低头道:“辛苦你了。女儿很好,已经从蛋里出来了,头上有一撮奶白色的鬈毛,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