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我更懂成精 下(74)
庄清流站在两人高的界碑旁边,视线却在第一时间刚好落到了崖下的碧波粼之湖,湖水在冬日里并未结冰,此时表面泛着轻轻一层涟漪。她看了两眼后,眼前一瞬间忽然浮现出了很多画面,纷乱诡杂地交织闪动后,最终随着什么东西坠入湖中,深深沉进了冰凉的湖底。
梅花阑若有所感地顺着她的视线缓慢看出去,在旁边微微顿了一下。
果然下一刻,庄清流的目光似乎转回来,落到了她的侧脸上:“刚刚答应过我的事,连一天都没有等,也好意思食言而肥。”
梅花阑这次眼睫稍稍敛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似乎有些一言难尽道:“我没有食言而肥……我是,喝醉了。”
“这样。”过了好半天,庄清流才点点头,目光看出去,语气好似和平时没什么区别道,“之前害怕让我知道的事,就是这个?”
梅花阑这次又安静了半晌,低声道:“是你先要把心口往剑上撞的。”
庄清流忽然笑了,目光下落转向浮灯:“你说什么?”
梅花阑别了别头,低声道:“说你哪怕要离开,也非要过来散尽在我怀里。”
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那些无数次午夜梦回时的心如刀绞,这些年独自一人的孤独和想念——千言万语难以道出其一。
她说完,本来已经准备好了庄清流长久的安静和凝视,谁知她只是忽地轻笑了一声,点头道:“是啊,我不得来见你一面吗?要不然一辈子跟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奶孩子和哭鼻子,那我死都不会瞑目的。”
梅花阑瞬间:“……”
庄清流脸上笑得更欢了,伸手握住剑柄,从她手里拔出浮灯:“怎么了,我说的都是实话,你难道想让我不瞑目吗?”
“……”梅花阑这次是真的一言难尽地转头,往远处的海面看了半天才转回来,庄清流正在用指腹摩挲浮灯剑身上的两个剑铭小篆,她看了看,忽然垂眼问,“为什么以前给它起名叫‘盏灯’?”
“喔。”庄清流哒哒点着两个小字低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是我当时脑子里迷迷糊糊嘴瓢了——我本来是想说浮生一盏灯,就叫浮灯吧!”
陪伴你度过岁月的明灯,指引我魂归故里的塔灯,深藏掩映了温柔的浮灯。
梅花阑又开始一言难尽:“……”
“哈哈哈哈。”庄清流摸着浮灯纹路优美古朴的剑铭,弹它道,“幸好我又活了,要不然你就只能叫那个难听的名字了。”
手中的剑却嗖得转了个大弯儿,一如既往地将剑尖绕开了她。
就是因为在前世的最后一刻,庄清流用剑捅进了心口,所以这一世,浮灯无论如何都不肯将锋锐的剑尖再对着她,每次都会自己拐弯儿。
一把剑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人。
庄清流声音很轻地低头温柔道:“不用再拐了,不会再那样了。”
这句话似乎是说给剑的,却又似乎不仅是说给剑的。
浮灯顿时热情活泼地旋风飞起来,剑柄又冲向了她,庄清流却立马笑起来,把它勾住从面前慢条斯理地挪开了:“不行,以后能亲我脸的有一只咩咩怪就行了。”
梅花阑眼尾悄然飞了飞:“……”
庄清流故意拨弄着浮灯,将它插回剑鞘,嘴上道:“怎么回事,话都说到这里了,那只咩咩怪怎么还——”
她话音未落,一个轻如蝴蝶沾水的吻悄然落到了脸颊上,像小鹤一样灵动的,温柔的,带着花香。
“嗯,我满意了。”
庄清流抿抿嘴从天上收回视线,勾勾咩咩怪的掌心问:“我那天给自己放花灯的时候,你在哪儿?”
梅花阑温柔地搂住她:“在你身后。”
“我一直都在你身后。”
这些年来碧波粼之湖长出的每一朵莲花她都见过,都找过,都亲手雕刻过,所以在兰氏仙府外的水面上才能认出湘妃女,所以乌澜镇在成片的花灯顺湖漂下后才有了放花灯的习俗,所以那天晚上,才有大片大片的花灯悄然出现,蔚然如霞。
庄清流眼前似乎接连闪过了那些画面,忽然间心动不已,从她怀里转身的一瞬间,手心流转出了一片缤纷柔和的光泽。梅花阑还没看清,面前的人就伸手一环,将这个东西重新戴在了她脖颈上。
她记得很多年前得到这个东西的时候,这人说的是“我族气运皆在于此”,而第二次差点儿得到的时候,从庄清流嘴里出来的话变成了“灵丹”。
梅花阑低头,目光落在那颗柔软绚烂的珠子上看了很久,轻声问:“这次呢,是什么?”
庄清流低声笑起来,勾了勾她的衣襟,将琥珀珠放进去隐匿不见,道:“你小时候我自然是瞎扯的,我那个时候要是说那是我的灵丹,你还敢接吗?”
梅花阑睫毛柔软地抬起来看她:“那你的灵丹——我戴着会怎么样?”
庄清流目光跟她交汇在一起,仍旧道:“会保护你。”只是这次多了一句额外的,“只要你还在一天,就会保护你。你不在了,它也就不在了。”
也就是说,她从这世上消失的那一刻,庄清流也会跟着消失。
如此炽烈而绚烂的跟随。
梅花阑喉咙刚动了动,庄清流就嗖得将食指搭在了她唇上,并不怎么在意地说道:“你小时候我这样做,是因为自信有我在,你根本就不会有事,它只是为了保护你。而现在我这样做,只是因为我想,是因为我仍然愿意保护你,是因为我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我愿意和你一起去死。”
有风在身边来回吹荡,好像掀起了人心底最柔软的情绪,梅花阑在这一刻静静看着庄清流的眼睛,同样忽然间心动不已。
她以前可能是不敢,她敢伸手去接一族,可是只要涉及到庄清流一个人,她就不敢了。
但在如今这样一个晨曦苏醒的清晨,有个人把她赤诚的心双手奉上,给了她这世间再难以比拟的馈赠。
梅花阑伸手在脖颈上按了很久,一字一句地开口说:“在很久以前,有人给我起表字为‘畔’,希望我所想的都能在身旁。后来一过经年,未曾有一样得到。”
庄清流听着听着眨眨眼,忽然低声笑了。
梅花阑在这时伸手捧住她的脸,俯身前倾地深深一吻:“现在有一样得到了。”
这人真的是,庄清流稍闭眼一下后轻轻笑起来,伸手揉揉她的脖颈,道:“好啦。过来是有正经事的。”
梅花阑也笑起来,两个浅浅的酒窝像小花一样绽开:“什么事?”
庄清流看到那酒窝就想亲,这次一如既往地偏头,趁机吧唧一啄,才拉她转身,走向十步亭道:“过来。”
这人以前小时候长了这样可爱的东西却不常显露,最近这段日子起才开始经常浮现,但一开始每次还笑得很短暂,只会浅浅一闪,到了后面这几日,庄清流有意控制住自己不笑的时候就忍着不亲她。
于是渐渐的,梅花阑的笑就能在脸上多留一会儿了,庄清流也会经常好开心地看她好半天。
两个人走到十步亭旁边,梅花阑显然心情很好地咩咩问:“底下还埋得有酒吗?”
“你是酒鬼吗?怎么还惦记上了呢。”
梅花阑嘴角轻轻抿了抿,又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琥珀珠,问:“你什么时候取回来的?”
“你说呢?”庄清流用眼角笑挑她一眼,才走到亭檐下原地转身,从这个位置往刻着“思归崖”三个字的界碑旁看了过去,脸上似乎浮起了一点若有所思的表情。
梅花阑很快也来回看了看,旋即转头望向旁边,等着庄清流解释。
庄清流眼睛很细地眯着静了一会儿,才语速很慢地道:“这几天我想起了一件事情——之前给我造梦的那个画面。”
梅花阑也回想了一下这件事,很快道:“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