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之书(196)
“你说什么呢……”冬蓟说到一半,突然想到回故乡还可以用实验室,总比不知道往哪跑要强一些,他改口说:“回故乡吧……回故乡去。”
莱恩点点头:“好,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很可惜,我不能永远待在故乡。我只能陪你半年。”
“什么?”冬蓟倒不是嫌时间少,他是完全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莱恩说:“你本来是要陪我度过巡历期的,等我的巡历期结束,我正式入誓,开始受领任务,那时我们就得分开。可是当初我们分开的时候,还不到时间,巡历期还差半年。你留在阿尔丁那里了,我走了。所以我们就再相处半年吧,然后我回神殿去投案领罚。现在我受到的惩罚远远不够,我还可能被监禁,被逐出教门,或者接受其他惩罚。那时,我们就正式分开了。”
冬蓟没有回答。
他心想,随便你吧,我管不了。
只要你肯带着那手指,回到老家的实验室里,让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恢复触觉……这就够了。目前为止,这也就够了。
就这样,他们一路赶往寂静树海。路程走得快,几乎是昼夜兼程,饭都没怎么好好吃。
中途冬蓟一直老老实实的,莱恩帮他解掉了绳子。冬蓟为莱恩换过纱布,重新处理伤口,当他提出想保管断指时,莱恩却不肯给他,不肯让他碰自己的背包和腰包。
冬蓟也不敢和莱恩硬抢。第一是怕再伤到莱恩的手,第二他看出了莱恩精神情况堪忧,不想再加以刺激,第三,也是最无奈的一点,即使受了这种伤,神殿骑士的体魄也还是比精炼师好太多,莱恩一只手就能制服冬蓟。
其实冬蓟还有另一层考虑:他突然从白湖城消失,阿尔丁肯定很快会意识到情况不对。说不定阿尔丁会追上来,半路把他们截住。
这样也好也不好。优点是能快点制服莱恩,冬蓟就有机会处理那根手指;缺点是阿尔丁的人可能会与莱恩发生冲突。
阿尔丁在正事上一向谨慎,即使发生冲突也不要紧,他懂进退,但莱恩就不一定了。即使阿尔丁愿意不伤害莱恩,以莱恩现在的精神状态,他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冬蓟提心吊胆了一路,结果一直没人追上来。
十几天后,他们到达了树海边界,回到了故乡的小屋里。
到了家,莱恩依旧不肯让冬蓟处理手指,也不许冬蓟出门,不许他去用实验室,不许他给别的法师传讯……为了限制他的行动,就用铁链和镣铐把他的脚踝拴住了。
冬蓟手边没有施法材料,工具也不足,做不了太多事,也弄不开镣铐。一气之下,冬蓟启动了这座房子的防御法阵。
这是预置好的多重奥术防御法阵,而不是单一力场壁障。筹备这种法阵需要漫长而繁琐的过程,一旦建设完毕就省心了,启动后效果可以持续很久很久,久到能和大树比寿命,除非有权限的人手动停用它。
法阵的启动符文就在这间旧书房里,当初是金叶布置的,冬蓟有权限,启动它不需要使用工具或材料,
冬蓟故意逆转了奥术字符,把“从外面进不来”改成了“从里面出不去”。这下莱恩也被关在了房子里。
屋里的食物和水最多只够用几天。冬蓟明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但他宁可吃点苦,总之就是故意和莱恩耗着。
刚发现出不去的时候,莱恩先是和冬蓟讲道理,求他解除法阵。
冬蓟看着弟弟,暗暗觉得好笑。莱恩的语气和小时候差不多。小时候莱恩想在很冷或很热的天气出去玩,冬蓟怕他生病,不许,那时莱恩就是这样求冬蓟的。
冬蓟说解除法阵也行,你必须解开镣铐,把手指交出来,乖乖做检查,还要配合我做接下来的任何事。
莱恩空口答应了。但冬蓟仍然不肯解除法阵。
他让莱恩亲口重复一遍刚才同意的事情,并且要对神发誓。于是莱恩又不肯了。
后来莱恩就不求冬蓟了,他默默给冬蓟端去食物和水,但不多说话。冬蓟只要见到莱恩就催手指的事,别的话也不跟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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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的整个上午,莱恩就坐在正对房门的地板上,看着门外苍郁的森林,还有充满他童年记忆的林间小路。
昨天夜里他几乎没睡着,心里乱,屋里很冷,手在晚上还特别疼。
一路上的疲惫都爬了上来,不知不觉,他靠在旁边的桌子腿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莱恩隐约听见了马蹄声。听起来只有一匹马,走得很慢。
莱恩迷迷糊糊地想,不对,不是马,是跟我们一路回来的那匹骡子。它可真够强壮的,走了这么远的路,拖着坐了两个人的板车……莱恩原本想把它带到村里卖掉,但现在他出不了门,幸好周围草木繁盛,骡子应该暂时饿不死……
思维越来越涣散。他很快就又睡熟了。
马蹄声止步了,木阶梯和地板发出细小的嘎吱声,有人走向了这幢房子。莱恩完全没听见。
大概因为身在从小长大的老家,他莫名地有安全感。屋后的小溪对面就是精灵的国度,这地方确实一直安全得很。
再加上身体确实疲劳,莱恩的警惕心都不知抛到了哪里。
有什么东西碰了莱恩的鼻尖,也可能是上唇。莱恩的感官很迟钝,还迷糊着,觉得可能是风,或者是自己皮肤发痒。他随便用手拂了一下,没有睁眼。
接着,一只手覆在了他额头上,好像是在试探他的体温。
这下莱恩瞬间惊醒了。
他睁开眼,迅速跳起来摆出战斗架势,右手下意识地伸手向腰间。但他没带剑,即使带了,他也拿不住剑。
看着眼前的人,莱恩一脸震惊:“怎么……怎么会……你?”
为表示没有敌意,阿尔丁向后退了一步,张开双手。
他皱眉打量着莱恩:“我第一次来这里,一来就看到你瘫在门口,还以为你死了。”
“你怎么……”莱恩本来想问“你怎么能进来”,又忽然想起冬蓟好像说改了法阵的什么东西……那估计就是这个原因。
为了安抚莱恩,阿尔丁主动解释道:“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能找到这地方。冬蓟并没有告诉我具体位置,是我一路跟着你们来的。”
“跟着我们?”莱恩吃惊道。
“不是在背后跟踪你们,是跟着你们的行迹。我猜到你们会回故乡,虽然不知道具体位置,但知道大概方向,所以能推测出你们从白湖城出发后的路线。然后只要沿路打听,就能知道你们经过了哪些地方,下一步又要去哪里。比如你们买骡车,买干粮,肯定会留下些线索。就这样,我在后面跟着,大概比你们落后个一两天。”
这一路上,莱恩和冬蓟确实没怎么隐藏行迹。莱恩心思懈怠,没考虑这方面的问题。
按说现在的阿尔丁也不算敌人,但莱恩还是本能地戒备着。
“你来干什么?”莱恩问。
阿尔丁低头看着莱恩的手。莱恩也不掩藏,仿佛这只手没什么奇怪,就该这样似的。
阿尔丁开门见山地说:“商会里有一位麦达掌事,不久前,他和他的几个手下死在了白湖城。是你杀的。”
“是的。”莱恩说。
看他承认得这么痛快,阿尔丁挑了挑眉。
莱恩问:“你是为这事来的?”
“对,我想来感谢你。”
“……什么?”
“麦达一直在暗中搞小手段,我头疼得很,”阿尔丁笑容满面,“他肯定是想对你们兄弟不利,所以你才把他杀了。干得很好,莱恩,我非常感谢你,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说完,阿尔丁摊开双手,缓缓走向莱恩,做出想与战友兄弟拥抱的那种姿势。莱恩当然不想跟他拥抱,就向后退。
阿尔丁继续说:“别担心,我会想办法摆平这件事,都交给我吧,你们不用躲躲藏藏了。”
“我违反了誓约。”莱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