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之书(83)
审判官和执政官交换了一下眼神。王都庭臣惊讶地抬起眼,看了看大厅中间的冬蓟,又看了看冬蓟斜后方的贝罗斯。
贝罗斯脸上挂着困惑的表情,似乎对这供词十分惊讶。
在贝罗斯与阿尔丁身边,还坐着另一位掌事麦达。
麦达皱着眉问:“半精灵,你说的这个艾琳是什么长相?给我们描述一下。”
贝罗斯瞟了麦达一眼。麦达盯着冬蓟坐的铁椅子,假装没感受到贝罗斯的视线。
于是冬蓟描述出了三月的模样。身高,发色,目测的大概年龄等等。他这么一描述,果然,有更多人发现自己确实见过这个女人。
她的行踪并不隐秘,在评议庭外她也出现过,大家都以为她是贝罗斯的近侍,身份和西蒙差不多。
听着冬蓟的陈述,阿尔丁摸了摸下巴。其实他倒是真没见过所谓的“艾琳”,但从冬蓟描述的特征中,他已经辨认出了这个人。显然她就是三月。
执政官问:“贝罗斯先生,你是否认识这个女人?”
贝罗斯只好说:“我手下确实有这么一个人。”他没必要否认。即使他否认,早晚也会有别人指认她。
“她现在在哪里?”执政官说,“我们需要立刻把她请过来。”
贝罗斯说:“请原谅,阁下。她可能已经离开海港城了。”
这时阿尔丁开口了:“你们不是住在‘复归之鸟’驿站吗?我昨天还看见她了。”
当然,其实昨天他并没有看见她。
听见阿尔丁的声音,冬蓟稍稍心悸了一下。但他只是静静地坐着,什么也没说。
贝罗斯说:“很不巧,我今天刚派她出城去处理一些事情,给了她通行徽章,她现在应该已经离开海港城了。”说着,他望向执政官,“非常抱歉,毕竟我无法未卜先知,不知道她也需要参与问讯。”
“那也好办,”阿尔丁说,“如果你今天刚派她出城,现在她应该没走远,甚至可能还正在客栈里打包行李。执政官大人,你可以派两批城卫队分头去找她,一批去驿站,另一批直接从城外的兵营出发,沿着官道找就可以了。”
执政官缓缓点头,和旁边的审判官、王都庭臣交头接耳了几句,审判官又起身去和卫兵说话。
贝罗斯的面色愈发阴沉,没有再出言阻拦。都说到了这份上,他再反对就不太对劲了。
贝罗斯转为询问冬蓟:“精炼师冬蓟,你为什么要这样构陷一个无辜的女人?如果你和我的手下有什么私人恩怨,你完全可以先找我谈谈。”
这句话听起来也太讲人情味了,冬蓟几乎想笑。
冬蓟说:“我与她没有私人恩怨。我必须说出这些,因为昨晚的情况太恐怖了,如果我没有及时发现……那些佣兵恐怕全都会死。”
贝罗斯站起来,缓缓走出座位,踱步到冬蓟面前。
“据你所说,唯独你的杯子里没有毒,”贝罗斯说,“外面的卫兵都死了,佣兵们也是原定的谋害对象……但唯独你不是目标。依我看,这一切更像是有人要杀死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然后营救你离开地牢。”
冬蓟摇了摇头。
后面的麦达掌事抢着说:“这合理吗?救他就救他好了,那些佣兵又不碍事。”
贝罗斯微笑道:“麦达掌事,是你想得太简单了。毒杀佣兵可以灭口,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是谁要救走精炼师。当然,最后佣兵只死了三个人,大多数人都没事,所以那个幕后之人的营救行动也中止了。”
说完,他又看向冬蓟:“我说得对吗?你把毒药的事情说了出来,避免了更多的死亡,这说明你本人有着善良的心灵。虽然你与投毒无关,但显然那个投毒的人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如果你不认可这份残忍,你就应该说出真正的凶手,而不是按照凶手的指示去诬陷无关的人。”
第50章
冬蓟看着贝罗斯,目光脆弱而疲惫。但在贝罗斯看起来,这份疲惫中像是掺杂着迟疑。
贝罗斯稍稍弯下腰,望着冬蓟的眼睛,用温柔的声音说:“冬蓟,你不要怕。据我所知,你是一位非常优秀的精炼师,我见过你制作的附魔工具,它们能证明你有不凡的才学。不仅海港城附近的工坊需要你,商会也很需要你。我希望你冷静一下,好好想想自己的前途,也想想何谓善良与正义。如果有人胁迫你说出这些指控,那么你完全可以揭露他,在这里你是安全的。该为这一切负责的是他,而不是你。”
冬蓟轻笑着摇了摇头。贝罗斯皱起眉。
冬蓟摇头不是在否认什么,他只是觉得有点好笑。
现在贝罗斯对他说的这些话,和昨天他对佣兵说的话竟然大同小异。
他想起刚见到“法师乌云”的时候,他和乌云看上了同一只书匣。如果乌云真的仅仅是一名普通法师,也许他俩的想法会很相近,也许有机会成为朋友。
贝罗斯刚才提到了冬蓟制作的附魔工具。那几块软皮革被冬蓟放在了书匣中,通过三月还给了贝罗斯。
贝罗斯肯定是故意提这个的,他在抛出橄榄枝。
冬蓟认为,贝罗斯大概会丢掉书匣,毕竟书匣本身没什么用,不过,他肯定会留下那几张短效附魔工具。
它们很薄很小,便于隐藏,是其他精炼师做不出的东西,具有研究价值。
换了别人也许不会非常重视它们,而贝罗斯肯定会重视。
因为他不仅是商人,他更是法师。
总之,贝罗斯留下了附魔工具。这一点对冬蓟来说很重要。
冬蓟缓缓开口:“首席大人,没有人胁迫我。刚才您和麦达掌事提到佣兵,提到他们被派来救我……这些我都不知道。既然不知道,我就绝不会现编。你们问话,我就回答,但我只回答我知道、我认同的结论。”
贝罗斯叹了口气,向旁边踱开几步,但没有回到座位上。
他们说话的时候,麦达掌事一直在低着头沉思。这会儿他又开口了:“精炼师,你是亲眼看见那个女人投毒了吗?”
冬蓟回答:“我没有亲眼看见。”
“那你为什么认为是她做的?”
“因为她主动对我坦白过另一桩命案。她杀死了一位住在救济院的老人,死者名叫罗莎。艾琳在她的安神药里下了毒,用的也是紫鼠草汁。”
听到救济院里的事,法师们纷纷抬起了头。就在今天上午,五塔半岛的老研究者刚刚重新调查过遗体。
麦达问:“所以,你认为这两件事都是她做的?”
冬蓟回答:“紫鼠草汁是只有施法者才能配制出的成品毒物,普通人无法获得。在海港城内,只有她一人曾经用过。”
麦达掌事点点头,并没有继续问下去。他并不想问得太深,只是抛出一个引子,让冬蓟谈到救济院。
这一话题引起了奥法联合会的注意。列席的法师问道:“你所说的这个艾琳·塔尔,她是什么身份?也是法师吗?”
“是的,她也是施法者。”冬蓟说。
“毒物学派?”
“死灵学派。”
审判庭内又是一阵骚动。
麦达掌事眯着本就狭长的眼睛,用威胁的语气说:“精炼师,你说话要小心,那个女人可是贝罗斯大人的使者。你的意思是,她不仅毒杀了一位老者,还想谋杀昨天那批佣兵,而且她还是一名死灵师?”
“据我所知,是这样的。”冬蓟说。
贝罗斯盯着他:“谁教你这样说的?”
“是艾琳·塔尔。她亲口告诉我她杀了人。”
“这符合逻辑吗?她自己诬陷自己?让自己面临死刑?她是疯了吗?”
这时,王都庭臣清了清嗓子,打断了贝罗斯的话,并对旁边的执政官使了个眼色。
执政官对众人说:“稍安勿躁。我们已经派人去找艾琳·塔尔了。找到她之后,我们也需要她的供词。”
“如果找不到她呢?”麦达掌事的话跟得飞快,“下毒的事岂不是永远查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