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之书(78)
德丽丝都主动出现了,大概说明阿尔丁没事。冬蓟安心了一点,用袍子下摆慢慢擦掉了地板上的符文咒语。
就这样,马车中的精炼师,以及无故袭击城卫队的佣兵,一起被城卫队和另外几队佣兵押回了海港城。
冬蓟在漆黑的车厢里稍微睡了一会儿。马车的门再次打开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一名士兵探身进来推了推他,没等他完全清醒,就把他从车上拖了下去。
冬蓟抬起头,看见了眼前的市政厅环形石堡。除了他以外,那些丢盔卸甲的佣兵也被铐着手带了过来。
那些人望着他,目光中充满敌意。冬蓟赶紧移开目光。
士兵把冬蓟带入市政厅,送进了位于地下二层的临时监室,锁上门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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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丁敲了敲门,走进了卡奈的房间。
卡奈的腿伤很严重,前期治疗得也不太好,回来之后就一直卧床休息。
阿尔丁坐下来,给他讲了从昨晚到今天凌晨发生的事情。从城卫队找到冬蓟,再到佣兵袭击城卫队,以及最后所有人都被押进地牢的结果。
市政厅暂时没有召开第二次评议庭。各方还在沟通,因为那批佣兵嫌犯的情况太复杂了——他们出现的时候自称代表商会,然后竟然攻击了城卫队,试图以武力劫走马车里的疑犯。
从佣兵们的行为来看,万一城卫队无论如何也不肯配合,他们肯定做好了灭口的准备。佣兵的人手更多,而他们的对手是一支人数只有个位数的小队。
即使情况不利于佣兵,他们也可以中途放弃任务,只要他们看准时机、及时逃离,不回海港城,这样就空口无凭了,没有人能指认他们是商会的佣兵。
而现在的情况,是对佣兵来说最糟糕的情况。他们已经动了手,结果却失败了,而且还没能逃掉,全都被抓了回来……
能抓住这批佣兵,要感谢商会的另一名掌事,麦达。
麦达注意到有一批人马在后半夜出了城,觉得有些奇怪。据他所知,现在要抓的只是个柔弱的精炼师,在城卫队并没有要求增援的情况下,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商会的佣兵团要调遣这么多人去参与。
更早之前,他也留意到了评议庭上的种种奇怪迹象,能看出首席和西蒙似乎是在故意引导着什么。
虽然麦达并未发言,但他心里也有了些自己的判断。
于是他把有人自行出城的情况告知了市政厅,市政厅也觉得奇怪,就派出了增援的卫队,麦达也领着自己的人跟随而去。
他们出城没多久就听见了阵阵喧闹,靠近一看,果然是一伙佣兵和城卫队起了冲突。
这场冲突的见证人着实不少:有麦达掌事手下的佣兵,有前来增援的大批城卫队员和士官,甚至还有外来的商队,也就是卡洛斯家族的德丽丝。
回到海港城内之后,城卫队的士兵一汇合,大家就都听说了“被佣兵堵截,差点让人灭口”的事。
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士兵说给家人,家人又传到邻里之间……关于阴谋的推测不胫而走,各种猜测已经传得到处都是了。
阿尔丁讲完这些,卡奈问:“为什么麦达这么积极?你和麦达沟通过?”
“没有,”阿尔丁说,“虽然从结果看对我有利,但并不是他要故意偏向我。他那人,性格就是那样。一般多疑的人都比较畏缩,但他不是,他遇事一向很主动,什么都怀疑,什么都想搞清楚。”
卡奈说:“看来贝罗斯不该把其他掌事召过来,现在他肯定后悔了。大概他成为首席还不久,不够了解那几位年长的掌事吧。”
阿尔丁笑了笑:“他还算比较了解他们,只是还了解得不够。”
卡奈说:“如果他了解,又怎么会把麦达找来?我听说小贝罗斯成为首席的时候,戈曼和麦达都多少表示过质疑。戈曼刚死,大家心里肯定都有疑问,像麦达那样的人怎么会轻易相信小贝罗斯?”
阿尔丁说:“麦达什么都质疑。我被推举为掌事的时候,他也质疑过我。小贝罗斯就是想要这样多疑的人在场,按照原来的剧本,如果你与我在评议庭上相互撕咬……这一切被各方看在眼里,麦达那样的人会怎么想?”
卡奈缓缓点头:“也对……对了,既然冬蓟已经被抓回来了,他那边怎么办?”
阿尔丁说:“我们暂时不能信任冬蓟,更不能试图保护他。”
“为什么?难道他有可能给出不利于我们的口供?”
“不,”阿尔丁笑道,“我的意思是,既然我们指控了他,当然就说明我们不信任他。我们在怀疑他。放心吧,他不需要我做什么,贝罗斯才是最想保护他的人。”
第47章
昨天一天一夜冬蓟都没怎么休息,现在实在有些疲劳,就在铺了草垫的木板床上睡了一会儿。市政厅的地下监室条件不算太差,甚至比他从前住过的一些简陋小屋还好些。
没睡多久,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把他吵醒了。
士兵们驱赶着戴了镣铐的佣兵,一个个点了人数,把他们也送到了这层监室。
佣兵人数多,几乎把这一层的监室住满了。最后,士兵用链条牵过五个人,向着冬蓟所在的监室走来。
冬蓟顿时紧张起来,心里盘算着该如何与这些人相处。他们又不傻,他们肯定知道自己被抓是由谁造成的。
铁条门打开,佣兵们一个个走进来,投向冬蓟的目光显然都非常不友善。
他们更有威胁性,所以士兵没有给他们除去镣铐。即使如此,也无法令冬蓟安心。
士兵锁好了门就离开了,脚步声在石阶高处逐渐消失。冬蓟仍然贴着墙,站在原处,不太敢去看那几个佣兵。
其中一名佣兵奚落道:“瞧把你吓得,站在那动都不敢动了?”
冬蓟也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对,就稍稍侧过身,说了声抱歉。
他说完,几个佣兵哄堂大笑起来。旁边其他监室里也传来笑声。
另一人边笑边说:“哎,你是个半精灵啊?把头发撩起来,给我们看看耳朵。”
“裙子也撩起来看看,听说你们精灵都不长毛,真的假的?”
“什么裙子,这是个男的。”
“我听说他是森蚺的情人啊,他还有裤子可穿吗?”
“哎!小精灵,你真被森蚺上过吗?你这小身板怎么受得了的?来讲讲呗?”
佣兵们嘻嘻哈哈着,嘴里各种污言秽语。冬蓟仍然在角落里缩着,不回答,也不敢动。
过了一会儿,冬蓟忽然想到:这些人显然窝着一口气,对他颇有敌意,但他们并没有真的做出什么暴力举动,甚至都没有主动靠近他。
这绝不是因为他们守规矩,更不是因为善良。那么……是因为什么?
他们都不是本地人,对阿尔丁并不怎么尊重。由此看来,冬蓟已经大概猜到了他们背后的委托人是谁。
冬蓟望向最先说话的那人,问:“你们原本是想救我来着,对吧?”
“救”的说法让那人愣了一下。他磕磕巴巴答道:“呃,也谈不上救不救的,我们就是拿钱办事。”
“我多少能猜到,”冬蓟说,“有人委托你们去救我,不让我被带回来审判。但我有我的考虑,我不能跟你们走。抱歉了。”
佣兵冷哼一声:“呵,尖耳朵的裱子。你有你的考虑,就连累我们落得这个下场?”
冬蓟说:“市政厅问你们什么,你们实话实说就好。这样一来,你们就不会有什么大事。”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
“你们成功地把我救走了吗?并没有。你们杀了几个城卫队士兵?”
佣兵想了想:“我们好像没杀吧?”
他望向同伴,一个同伴很肯定地摇了摇头:“那些海港城的兵一个也没死!不都是因为这个法师搞鬼吗?”
冬蓟说:“这就对了。你们没救走我,也没有杀城卫队,只是打了点架,发生了点冲突……那市政厅能把你们怎么样呢?你们没有犯大罪,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把你们关上几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