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间走过,才知道与鬼怪邪祟对峙的惊险艰难。
在后怕的情绪稍稍缓解之后,浮现出来的,就是对阎王的感激和感慨。
最开始他们认识阎王的时候,还只是单纯的将对方当做一个娇生惯养的富三代,就算做综艺,大概也不过是玩票性质而已。
在从规山回来之后,还有人私下里闲聊时打赌,想要看看这个叫张无病的导演,什么时候会知难而退,回家守着花不完的家产好好当他的富三代。
毕竟不说这档节目的倒霉程度,足够令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可谓是多灾多难。
就算是一档顺风顺水没什么横生事故的节目,作为导演要统筹规划,要负责这么一大堆人的事情,也是劳心劳力,算不得轻松。
对于从来没有离开过父母庇荫的富三代而言,确实是太难了。
况且,也有人对张无病颇为不满,觉得他就应该在家里当个好看的花瓶,即便体质不好,那就应该找个角落乖乖等死,不要出来害人。
但是,不管最初认识张无病的人对他是什么样的印象,他们都万万没有写想到,在那副永远傻兮兮软乎乎笑着的皮囊下,是一个锋骨如剑的坚定鬼神。
于危难之际,力挽狂澜。
官方负责人想起自己曾经听到过的对张无病的非议,此时再看着所有人都被阎王周密保护下来的局面,不由得笑了起来。
“回去之后,有些人是不是要道个歉才行?”
负责人压低了声音,向身边的救援队员淡淡问出口。
这几个经验丰富的救援队员虽然没有乱说过话,但也或多或少听到过队里人的话,还有一些媒体或部门内的声音。
此时听到官方负责人主动提出这件事,几个救援队员都郑重的点了点头。
“是应该。”
“如果不是张导演,啊不是,阎王,我们现在……”
队员向脚下瞥了一眼,正巧看到厉鬼张开血盆大口,将旁边的厉鬼拦腰吞没,咔嚓一声,那厉鬼就只剩下了血淋淋的下半身,腰间血肉模糊的横截面正对着队员。
他被恶心得干呕了两声,甚至涌出了生理性的眼泪。
如果不是阎王,或许被拦腰折断的,就是他们了。
道长看向阎王的背影,更加复杂难辨。
在他还没有出师的幼年,他确实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想象,偶尔也做过以后扬名立万、开山做著的梦,幻想自己以后可以有多厉害,一剑诛杀万鬼。
但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早在他第一次跟着师父见过厉鬼杀人的惨烈现场,第一次亲眼面对鬼怪,第一次独自将鬼怪斩于桃木剑下的时候,就已经消散了。
他开始逐渐认知到,天赋对于修道一途的重要性,知道自己与真正天才之间的差距。
即便如今他早已经声名在外,很多人都会恭敬的喊他一声道长,一句大师。
但是他自己很清楚,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不过是肩上的重担,使得他与众不同。
可他不管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能见到传说中的阎王……甚至被阎王保护。
道长心情复杂,特别想对自己早已经死在厉鬼险境中的师父说:师父,你徒弟我见到阎王竟然还没死!阎王还主动保护我!
道长:这经历太诡异了,简直想要写下来,流传下去让我徒弟徒孙都看看。
阎王在身后众人看向他的第一眼,就立刻有所感知。
他微微侧首,含笑着向后瞥去一眼,眸光流转间,全是对众人心思转变的剔透。
那个小蠢蛋虽然蠢兮兮的什么都不会,但是他却是阎王在几乎耗尽了自己魂魄中属于死亡的力量后,呈现出来的形象。
柔软,善良,善解人意,对人间怀有深沉的眷恋和爱护。
是剔除了死亡后,阎王魂魄中最柔软的具现。
而随着阎王力量的耗尽,以往他足以镇压万鬼的威势,也只剩下了一副空壳,像是被拔掉了刺的花,被所有恶鬼垂涎却没有自保之力。
如果张无病没有顺利遇到燕时洵,等待他的,只会是死亡。
不仅是因为张无病的体质,更是因为他不染尘埃的善良。
不过这算什么,傻人有傻福?
阎王在心中轻笑。
以他现在对燕时洵的了解,他很清楚,如果他与燕时洵第一次见面,是用如今的形象,那燕时洵根本就不会放任他靠近自己,只会警惕恶鬼一样戒备他,更不要提会信任他。
如果想要得到燕时洵的信任,却没有一个良好的开头,那这警惕的大型猫科动物,就再也不会交付信任。
更不要提,能够作为引路人,引燕时洵来到鬼道的最中心。
阎王远远的看着燕时洵,眼眸中泛起笑意。
即便天崩地裂,他站在一切震动的最中心,却依旧稳如山岳,作为所有人可以依靠的靠山,不曾有半分动摇。
大地陷落后的深渊之上,因为有阎王的存在,所有人都悬在半空。
而十万阴兵,也稳稳的踩踏在黑暗之上,并没有随大地一同坠入深渊。
他们本就在追随酆都的千年时光中,就一直守卫着阴阳生死,无惧于厉鬼横行。在这种所有人都无计可施的时刻,更加显露出他们的锋芒。
邺澧漠然扫过深渊中冲着他嘶吼威慑的厉鬼,将士们立刻就明白了邺澧的指令,立刻向着深渊冲杀而去。
而燕时洵缓缓直起身,他站在塌陷中心的深渊之上,手掌中紧握着的,就是那柄贯穿了大地,使得大地塌陷的长剑。
黑雾稳稳的擎在他的脚下,使得他站在半空中也如履平地,没有让他下落哪怕半寸。
燕时洵注意到了邺澧在看着自己,但他掀了掀眼睫,看向的却是阎王。
他能够抓住时机,在旧酆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发起攻击,没有提前向任何人商议,就是因为他信任着邺澧和阎王,相信他们彼此之间有所默契,知道各自应该做什么。
阎王也没有辜负燕时洵的信任,不需要他说,就已经知道要保护众人,免去他的后顾之忧。
燕时洵眨了下眼眸,轻轻向阎王一点头。
阎王也含笑着摇了摇手中折扇,一派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如果忽略在他脚下化作一片血雾的厉鬼的话。
“小洵,不要放松警惕。”
李乘云温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他从深渊之上踏来,厉鬼莫不敢近身,被狂风吹鼓起的白衫,是这片昏暗中不可忽视的亮色。
李乘云在最底层地狱的黑暗中待了无法计数的时间,对于如今旧酆都的行事,他远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清楚,也因此更加警惕。
燕时洵抬眼看去,在与李乘云对上视线的瞬间,他恍然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曾经的时光。
师父一直都站在他身边,笑吟吟的看着他,眼神温柔包容,好像就算他把天捅个窟窿,师父也能不费吹灰之力的为他兜底。
在师父身边,他好像可以卸下肩上的重担,只做一个快乐的小朋友也没有关系。
但很快,燕时洵的眼神重新坚定,明亮如利刃出鞘,刀光如雪光。
他迅速重新调整好呼吸,熟练的操控着劲瘦却结实的身躯上肌肉的紧绷与松缓,酝酿着强大爆发力的身躯,足以应对任何紧急情况,支撑他做出的任何决定。
也正是这时,原本攀爬出深渊,穷凶极恶扑向众人的厉鬼们,却忽然全部停滞了一瞬。
然后,本来不应该出现在它们脸上的惊慌无措神色,映入燕时洵眼帘。
燕时洵眉头一皱,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升起。
随即,预感立刻应验。
——从最深的遥远深渊之下,传来一声低沉却迟缓的吼声。
像是某种凶兽狂怒之下的威慑吼叫。
那声音充满压迫感,在深渊中一层层回荡重叠,扩散开来的吼叫声惊心动魄,很快就在整个地狱中席卷开来。
刚刚才稍微放松了下来的救援队员,更是在这吼叫声中,感觉到一股凉意顺着脊椎向上蔓延,汗毛直立。
源自于魂魄深处本能的恐惧,几乎将他压趴下。
不仅是他一人有这样的感觉,其他人都能感受到了那种魂魄被压制的感受,像是被饿狼凶兽盯上的兔子,连动一下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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