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样大面积的死亡,还是让燕时洵有所触动,无法置之不理。
燕时洵撑着最后一户人家的门框站在门口,静静垂眼向脚下看去。
这户人家的孩子,就是之前那个心有不服想要挑衅他们,却反被他们吓住的青壮年。
但现在,他再也无法露出之前那样挑衅恶意的表情了。
他死在了这里。
手掌死死扣着门槛,用力到指甲都劈开混合着血液,整个人都以向外爬的姿势倒在地上,瞪得老大的眼睛早已经空洞无神,脸上却还残留着恐惧和渴望。
他想要逃跑,跑出这个屠杀现场。
只差一点,他就成功了。
可惜,却依旧被那东西追了上来,就杀死在距离成功不到一寸远的地方。
燕时洵注视了脚下的尸体几秒,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蹲下身伸手去拨开尸体的衣领。
果然,尸体的脖子和肩膀上,有着深可见骨的伤口。
更大的问题是,从这些伤口锯齿形的边缘来看,这应该是某个人硬生生咬出来的,以致于伤口血肉模糊。
这也是这人的致命伤,导致了他的死亡。
死因,颈动脉破裂。
燕时洵的手指悬在伤口上,僵住了。
这绝非寻常人的攻击方式,几乎不可能有人杀死其他人的时候,会采用这种硬生生咬断他人喉咙的方法。无论是用刀还是其他工具,都比这种方式来得更容易。
要么,攻击者对亡者有着极为深刻的恨意,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或者,造成这么大面积死亡的,根本就不是人。
而是……鬼。
燕时洵想起了村长讲给自己的那个百年前的故事,但村长现在自己也躺在村路上,满身被撕咬出来的痕迹,死不瞑目。
难不成,这附近的村子真的有诈尸一说?
会与废弃义庄有关吗?
燕时洵的眉眼间,满是冰冷锋利的戒备。
因为不久前燕时洵还在深度睡眠中,几分钟内立刻翻身起床,还走过这么远的路,又久蹲了许久,所以当他起身的时候,顿时觉得眼前发花,向前倾倒去。
好在邺澧一直都注视着燕时洵的动作,立刻眼疾手快的长臂一伸,环住燕时洵的腰身,顺势将他带进怀中。
“我没事。”
燕时洵伸手去推邺澧的胸膛:“如果我的猜测正确,村民们的死亡真的与废弃义庄有关,那我们就必须立刻回去了,其他人还在村外的房子里,恐有危险。”
虽然战将和阎王都留在那里,但燕时洵想要亲眼看着所有人平安无事,才肯安心。
但邺澧这次,却并没有按照燕时洵所说的往回程走。
他看上去并不担忧嘉宾们的情况。
燕时洵不由得皱起了眉,疑惑的看着邺澧。
“时洵,他们会死,是死在了因果之下,无论他们是死是生,都不过看苦主的怨恨,别人没有插手置喙的空间。”
邺澧平静道:“但其他人并不是,和我们一起来的其他人,和这里的因果无关,没有任何理由能杀死他们。”
“所以,不必担忧。”
邺澧微微垂下眼睫,轻声道:“聚集在这里无法离去的鬼魂,并不准备做超出因果的事情,不属于它们的因果,它们不取分毫。”
燕时洵捕捉到了鬼魂的字眼,立刻追问道:“你是说,确实和废弃义庄有关?”
但这一次,邺澧无法向燕时洵给出答案。
“抱歉,时洵。”
邺澧抿了抿苍白的薄唇,道:“我的埋骨地就在附近,并且那家伙就在不远处……”
能够将自己看得透彻而不留情面的,只有大道。
即便是鬼神,也无法看清自己。
在埋骨地附近,鬼魂至凶至弱。来自尸骸中残留的情绪,会严重影响鬼魂本身。
邺澧在这里,依旧能够看到寻常人乃至神仙也看不到的东西。
但是那些杀了村民们的鬼魂,却似乎与邺澧的尸骸有关,遮蔽了邺澧对它们更多的探查,让他无法回答燕时洵的问题。
燕时洵并没有紧追不舍,他只是点点头,反过来安慰邺澧道:“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问题。能了解情况到这种程度足够了,最起码我们现在能够肯定,这里确实是你的埋骨地了。”
说着,燕时洵的神情慢慢严肃了起来。
他站到邺澧对面,郑重的向他询问:“阎王所说的,是真的吗?只要找到你的尸骨,你就可以成为大道?”
邺澧本以为燕时洵的安慰是心疼他,刚刚心中一喜,甜滋滋的觉得时洵对他也并不是没有感情。下一刻,他就被燕时洵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愣在了原地。
伸出去想要悄悄去握燕时洵的手,也扑了个空。
邺澧的眉眼顿时垂了下来,显出几分委屈来。
不过,他还是肯定了燕时洵的问题。
“确实如此。”
邺澧没有遮掩有关于自身的真相,他注视着燕时洵,眼神柔和:“我在登位鬼神的刹那,就已经舍弃了代表生前和凡人经历的过往,以此来证心意坚决不可动摇。”
“不仅是我,很多神仙也是如此。但这种做法,相当于舍弃了过去。”
“但是大道,却是必须要过去,现在,和未来三者交汇。跳出三界五行,斩断一切纷乱干扰,才能以最严苛却公正的态度,来面对万物生灵,不偏不倚。”
旧酆都消亡的那一瞬间,西南终于得以并入酆都的管辖范围。
这也代表着从此往后,整片土地的死亡和审判,都彻底由邺澧执掌。
在感受到回到自己手中的力量和权柄的同时,邺澧也看透了大道的想法。
阴阳乾坤,无一不是二者平衡,此消彼长。
大道最擅长的,就是平衡。
在生与死的极端中,取最平衡中庸的那一点。
邺澧很清楚,如果是以前,大道不会任由力量尽数归拢到他手里,只会想办法制衡。
一如他以酆都和地府来制衡死亡。
但是这一次,大道却任由所有的力量归于酆都,好像根本没有看到,又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邺澧懂了——大道不再想要平衡的中庸。
它想要的,是能够撑起天地的绝对力量。
邺澧虽然不曾言说,但心中却剔透。
“一旦我找回尸骸,并接纳它的存在,就相当于拥有了我的过去。到那时……”
邺澧轻轻垂眼,好像一眼得见天地与万物生灵。
燕时洵在短暂的惊愕后,立刻重新收敛好了情绪,严肃的向邺澧问道:“那你的想法呢?你想要成为大道吗?”
“虽然路星星伤势危重,确实要以生机来救。但是邺澧,我绝不容许我对星星的责任,成为大道绑架威胁你的筹码。”
想到可能的真相,燕时洵的神情冷了下来,眉眼锋利如刀:“即便是大道,也不可能让我去做不喜欢的事。它若逼我。”
他冷笑:“我不介意再一次改换天地。”
邺澧静静看着身前的燕时洵,觉得那一瞬间,他连呼吸都遗忘了。
他的爱人,说要为他改换天地,镇压大道……
邺澧苍白没有血色的肌肤浮现出微粉的红晕,就连温度也极具上升,但他对这些都毫无感觉,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燕时洵身上。
他的呼吸慢慢开始急促起来,抿着唇时依旧止不住流露的笑意,心中好像燃放着不停歇的烟花,血管中奔涌的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嚷着对燕时洵的爱意。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物呢?
天地千年万年,生死轮回,却也只有燕时洵一人,璀璨到令他无法移开眼。
唯一的……
邺澧的眉眼间满是笑意,眸光如春水波澜,层层荡漾。
他现在看起来,哪里像是传闻中冷酷公正的酆都之主?
分明就是陷入了深切爱恋之人。
“邺澧,你自己本身的意愿,对我而言非常重要。”
燕时洵直视着邺澧,一字一顿的道:“只要你说,你不想成为大道,我们现在立刻找办法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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