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小师父年龄小,但他对生命的参悟,可比大多数人都要透彻。很多七八十的人,活得都不会比他更清楚。”
香客注视着小道童的背影,眼神敬佩:“他就是几十年前的各位道长,也会是几十年后挑起海云观重任的道长,他会为了保护我们而努力长大,努力学习……”
“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脚下的路无比清晰坚定。”
香客转回头看向惊讶的游客,笑着说道:“别看我今年都七十了,家在滨海有几栋房。但我到现在都没有明白,我的人生到底是什么,所求又是什么。每天都活得迷茫又焦虑。”
“这样一比,真的很羡慕道长们啊。”
她叹了口气,道:“他们从不迷茫,他们的生命充满价值,每一分一秒都无比充实。”
游客听了,敬佩的点点头,再看向海云观的目光也充满敬意。
不过也有香客嘟囔着,纳闷怎么感觉今年的海云观冷清了不少。
“我记得往年来的时候,有个特别热情的小伙子,好像是叫星星的?”
那香客笑着在自己身边比划着,道:“上次我爬山到一半累了,还是他背我上山的,真是个好孩子啊。往常来只要看到他,就觉得心里高兴。也不知道他今年是怎么没来?”
有人接话道:“你说的那位,是海云观的小道长,上次我还看见他师父提着桃木剑追着他满山跑呢,他师父的师父又追他师父……听说那位老道长都快二百岁了,看着还像六七十一样,真厉害。”
“哦哦我想起来了!是那位叫路星星的年轻道士吧?哈哈哈,那孩子特别活泼,他师父不追着他打,他就撵着道观里的鸡狗到处跑,特别有意思。”
“哎呀,我冲着燕哥来的,怎么没看到燕哥呢?不是说燕哥是海云观的道士吗?”
“说起来,确实很久没看到过星星了……”
……
大殿之前香火缭绕,烧香特有的气味令人心情渐渐平静。
小道童恭敬的向神像行礼,就准备擦拭灰尘。但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又重新抬头,看向燕时洵所在的院子,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说的没错,像他偶像那样的存在,就是最厉害的!
但这样一对比的话……小道童想起了自己那个幼稚到抢自己大扫帚,焦虑到只能扫地的师兄。
他顿时瘪了瘪嘴。
人和人的差距还是有的,比如偶像活得那么充实,他师兄的时间全用来扫地了,哼。
而在无人打扰的小院里,前面的人声渐渐传了过来,打散了满院寂静,让这一片安静落进了人间繁华里。
燕时洵回过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被阳光晒得眯了眯眼眸。
他知道,这是海云观前院已经开门迎接游人香客了。毕竟马上便是年节,到海云观祈福是滨海市人的习惯,很多年轻人也喜欢来这里算一算姻缘。
往常这个时候,像路星星这样没出师的小道士,都会喊去前院帮忙。可今年,路星星其他的小伙伴都在前面忙得脚不沾地,却只有他自己……躺在这里,无知无觉。
燕时洵迈开长腿,缓缓走到路星星的床边坐下。
松软的床铺微微下陷,老旧的床板发出咯吱的声响。
而在床铺下面的砖石地面上,绘制着繁复古朴的阵法,用来为路星星聚气养魂,滋养住他最后一口气,免得他神魂受损。
燕时洵一眼就看出,其中还有马道长的手笔——但这个时候,马道长应该在西南白纸湖那边,帮忙处理旧酆都遗留下来的残迹。
看来,远在数百公里之外的马道长也不放心路星星,专门回来过啊。
燕时洵的眼眸中泛起笑意,伸手探了探路星星的鼻息,发觉他的脸颊有些冷,便顺便帮他抻了抻被角,松软的棉被盖得密不透风。
这是燕时洵第一次走进路星星的房间,也是他第一次惊讶的发现,与路星星看上去游戏人间的酷炫形象不同,实际上路星星过的,称得上是简约。
路星星是海云观的正式弟子,在海云观一直都有自己的专属房间。
但这房间的布置,却与他独立音乐人的身份大不相同。
这甚至可以说,是家徒四壁。
房间里只有一张年代久远的床,和一张巨大的书桌。除此之外,连正经的书柜都没有,一摞摞的唱片和书籍就随意放在地上,摆得到处都是,几乎盖过了整面墙壁。
燕时洵能够看得出来,这还是被收拾过的结果,或许之前,这里会到处扔着唱片和书籍,连下脚的地方都难找。
——海云观的道长可不清楚路星星那些宝贝唱片的类别,收拾的时候也都只是垒整齐放在墙角而已,这使得那些唱片里爵士混古典,钢琴下面压着古筝,完全没有按照类别来。
他笑着摇了摇头,垂眸问路星星道:“你再不醒来,这些唱片就等着它们被划伤发霉吧。真的舍得?”
路星星盖在被子下面的手指,艰难的弹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要撑着床铺起身。
但努力了半天,只能无力的放弃。
燕时洵没有发现路星星在被子下面的动作。
他垂首敛眸默念符咒,金色的光芒在他手掌中慢慢亮起,一个个金色的文字在空气中成形,很快便形成了一行行金色的光带,纵横交织,笼罩了整个房间。
即便是白天,房间的亮光也逐渐盖过了太阳的光芒,使得它在晴空之下依旧显而易见的明亮,像是被点亮的灯泡。
见到这一幕的道长不由得手掌紧握成拳,紧张的祈祷祝福。
而属于燕时洵的力量,正在慢慢向周围溢散,充盈了整个房间。
他虽为恶鬼入骨相,但从担起大道的那一瞬间起,就已经执掌生机。曾经他只能勉强保住路星星的最后一口气,但现在,他却可以救路星星回来。
柔和的力量渐渐向路星星的经脉中灌注进去,他的神色安详,眉眼舒展,甚至带着一缕安心的笑意,像是回到母亲怀抱的幼童。
在这片温柔如水的力量中,他可以安心的依靠着身边这位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驱鬼者,沉沉睡去。
燕时洵耐心的等待着生机滋养路星星的神魂,时刻掌握着他的情况,不让自己过于充沛的生机,有一丝一毫伤害到他的可能。
但他的心里还记着路星星微凉的脸颊,环顾四周之后才发现,这房间里竟然连个取暖设施都没有,完全靠这几床棉被取暖。
燕时洵的眼眸不由得微微一暗。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海云观故意想要虐待路星星,而是整个道观中都是这样的条件,而在此长大的路星星,也继承了道观节俭的习惯,并没有像其他一些人那样生活得纸醉金迷。
作为独立音乐人,路星星的钱多花在了自己的爱好上,不管是音响设备,还是更好的材料更好的技术,在这上面花出去的钱如流水。
但对于他自己本身,却从未有过如此巨额的开销,反倒在非工作之外的时间,全在海云观吃住。
海云观还沿用着数个世纪的古老建筑,即便曾经修缮过,也没有铺张浪费,只是让道观楼阁维持了最基本的使用功能,每一年的维修也都拥在了大殿和游客的前院,分到道观后面道长们住所上的,很少。
修道之人,大多并不在意这些外物。
即便他们本可以出入豪车大宅,香槟美酒夜夜笙歌。
海云观每一年光是香火钱,以及道长们在外帮人做法事驱邪捉鬼的报酬,加起来就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
但是这些钱,都被海云观用来向民众布施,帮助向道观求助的人们,以及捐给了各地的官方。
滨海市之所以如此信任海云观,也是因为滨海市的几项公益计划,全部为海云观出资捐赠。官方深刻的了解海云观的品性,知道数百年来这个道观从未忘记过守卫生命的初心。
从大山深处到城市街头,凡是海云观道长走过的地方,就有他们捐款的痕迹。
即便每位道长的报酬堪比巨富商贾,但这些钱,他们也并没有兴趣留在自己的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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