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司承竟然还记得。
虽然是失忆前的霍司承。
“这画是什么意思?”失忆后的霍司承问。
钟息用手指抚摸那片星云,喃喃道:“送礼物的人问收礼物的人,这个礼物是什么意思,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霍司承脸色一窘。
从他出事到现在已经过去大半个月,这还是钟息第一次没有对他冷嘲热讽。
钟息似乎很喜欢这个礼物,对着礼物爱不释手的样子让霍司承联想到霍小饱。
原来他还有这样生动可爱的一面。
钟息看了很久,直到霍司承走到他身边,他才站起来,两手捧着木雕板,连同包装盒一起带走,他对霍司承说:“总之,谢谢。”
眼看着钟息要走,霍司承连忙问:“你要不要吃长寿面?”
钟息先是看了一眼霍司承的拐杖,然后望向霍司承,困惑道:“你给我做?”
霍司承都忘了自己行动不便。
“我——”
“你不会想让你的专属营养师给我做一碗长寿面吧,我可消受不起。”
霍司承在钟息的语气里听出几分揶揄,他试图从中发现一些醋味,但似乎没有。
“小祁,挺好的。”他故意说。
钟息望向另一边。
“人很温柔,也很用心,给我做了那么详细的食谱,精细到下午茶。”
“哦,”钟息低下头,说:“那挺好的。”
“他还给我按摩肩膀。”
钟息的手紧紧攥着木雕板,刷了桐油的木板摸起来很光滑,边缘很尖锐。
“挺好的。”钟息还是这句。
霍司承讨厌这种拉锯战似的一来一回,如果对方不接招,那将毫无意义。他知道没意义,但还是冷声说:“他可以再多留一阵子。”
“随你。”
霍司承分明能听出赌气,但还是会被气到,钟息大概真的是天生克他。
用祁嘉然来拖延时间没用,霍司承也没有理由再挽留钟息,只能默默看着他离开。
钟息回到客房,抱着木雕板躺在床上,他举着木雕反反复复地看,甚至拿出放大镜,细细品味里面每一个小细节。
星系里包含着无数恒星、星际物质和宇宙尘埃,在广袤的空间和无限的时间里,每一颗行星都有自己的运行轨迹,无数条轨迹陈列在一起,勾勒出宇宙的轮廓。
钟息抚摸着其中一颗不起眼的小行星。
一颗很小很小的星星,不过是宇宙尘埃凝结而成,游离在星云的四周,如同蜉蝣,钟息却格外关注它。
他翻了个身,把木雕板放在被子上。
指尖轻轻抵着那颗小行星,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滑向右下角地球上的三个小人。
他用左手食指按着小行星,右手按住霍小饱,把霍小饱往小行星的方向拖。
“小饱过来。”他自言自语。
第二次,右手回到地球,按在霍司承的身上,他暗暗思忖:“带不带你呢?”
他先是说:“本来就不喜欢你,现在正好,你把我忘了,那就不带你了。”
他摩挲着霍小饱的小脑袋,喃喃道:“我和小饱会好好生活。”
心情像是浪涌结束之后的海面,寂静无波,他侧身躺在木雕板旁边,斜睨着粉红色的星云,神色怔忪,思绪散漫。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叹了口气,又伸手把霍司承往小行星的方向拖了拖,指尖在木雕画上缓缓滑动,语气很无奈:“算了,还是带着你吧,小饱需要爸爸。”
第24章
霍小饱今天很早就醒了。
西南风吹动窗边的栾树,长长的枝丫在玻璃上刮了两下,发出刺耳的声响,将霍小饱从美梦中唤醒。
他睁开眼,呆呆地望着四周。
许久都等不到钟息过来,他有点着急,窗帘也没拉开,房间里昏昏暗暗,天花板上好像有黑色影子,霍小饱越想越害怕,连忙爬到床尾,努力伸长小胳膊,打开护栏小门的门扣。
好不容易打开了,他抱着小熊下了床。
先去主卧,找爸爸妈妈。
因为怕霍小饱夜里哭,儿童房的门从来都上虚掩着的。霍小饱溜出去,拖着小熊往主卧的方向走,他走到一半才发现自己没有穿拖鞋,怕妈妈不高兴,他又回去穿上拖鞋。
主卧和儿童房只隔了一面墙,但这短短的距离对于霍小饱来说也算是一场跋涉。
主卧的门也没有关,霍小饱一下子就推开了,房间里充斥着一股药味。
霍小饱连忙用小熊的胳膊堵住鼻子。
他知道爸爸在吃药,但没想到爸爸吃的药味道这么浓。想到妈妈每天都睡在这么难闻的味道里,霍小饱立即不愿意了,他努力爬上床解救妈妈,想把妈妈带回自己的房间。
霍司承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他警觉地睁开眼,入目就是泫然欲泣的霍小饱。
霍小饱穿着睡衣,站在床边转了两圈,又掀开被子,发现哪里都找不到钟息之后,焦急地说:“妈妈没有了,妈妈没有了!”
小家伙慌得一边哭一边抖,像是被全世界遗弃了,眼泪扑簌簌掉下来。
霍司承立即撑起身子,朝他伸出手:“小饱,过来。”
“不要!”霍小饱哭着蹬腿,眼泪横流,大喊道:“妈妈没有了……”
一大早就被小家伙如魔音贯耳的哭声惊醒,霍司承揉了揉锥痛的眉心,耐着性子说:“妈妈在其他房间,爸爸带你过去找他,好不好?”
霍小饱这才停止抽噎,他泪眼婆娑地看着霍司承掀开被子,拿起一旁的手杖,慢慢地朝他走过来。
霍小饱爬到床尾,等着霍司承接他。
霍司承朝他俯身,伸出手,“过来。”
霍小饱立即紧紧抱着霍司承的脖颈,熟练地坐在霍司承的手臂上,两边豆大的泪珠摇摇晃晃,掉在霍司承的睡衣衣领上。
“妈妈去哪里了?”他问。
“在客房里。”
“为什么?”
“因为……”霍司承被孩子问住了,他略有窘色,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爸爸最近身体不好,和妈妈睡在一起的话,妈妈睡不好。”
“不要。”霍小饱摇头。
“不要什么?”
“不要分开。”霍小饱又开始哽咽。
霍司承神色晦暗,没有回应。
主卧和客卧之间的距离比霍司承印象里的长一些,因为骨伤未愈,手臂上还有一个霍小饱,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霍小饱一直在抽抽噎噎,好像对于钟息睡在客房这件事极为不满,霍司承被他哭得心生愧疚,无奈地问:“那让妈妈睡在大房间,爸爸睡客房,可以吗?”
霍小饱说:“可以。”
“……”
霍司承脚步稍停,血压往上飙了飙,“你还真是我的好儿子。”
霍小饱一脸无辜。
好不容易走到客房门口,霍司承倚在门框边,腾出手打开门。
门一打开,霍司承和霍小饱同时愣住,里面黑沉沉的,窗帘紧闭,透不进半点光亮。
客房里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橱、一张小小的书桌,连盆绿植都没有,墙角还堆了一箱奶粉和两箱积木。
简单到霍司承不敢相信这是他家里的房间。
床是靠着窗摆放的,钟息蜷缩在最里面,后背贴着墙,他看起来很没有安全感。
走廊的日光照进来,霍司承隐约看到床上有一个黑漆漆的东西,他将门完全推开,终于看清,那个东西他昨晚送的木雕画。
钟息把大半个床位让给了木雕画。
原来他那么喜欢。
霍司承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猛地敲了一下,他想起木雕画背后的那句话——
还要再爱一百年。
霍小饱看到一动不动的钟息,吓得噤了声,霍司承听到他从嗓子眼里溢出来的哭声。霍司承走过去,把霍小饱放到床边,霍小饱像小火箭一样朝着钟息的方向飞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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