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息被奶味扑了个满面。
这是他这些日子以来睡得最好的一夜,明明知道霍小饱钻进他怀里了,竟还是醒不过来。他想跟霍小饱打个招呼,亲一亲小家伙,但是全身上下所有细胞都被困意拉扯着,让他整个人沉入睡梦中。
他迷迷糊糊半睁开眼,把霍小饱搂进怀里,很快就又睡着了。
梦里他回到霍司承出事的那天。
十月二十一号,阴云密布,并不是一个适合飞行的天气,意外发生是有征兆的,那时鸟雀惊飞,森林里刮起一阵回旋风。
下一秒,钟息就看到霍司承所乘坐的军绿色直升机划破蓝天,从空中极速坠落。
心脏猛然停止跳动。
绝望的情绪蔓延全身。
这画面反反复复出现在钟息的梦里,搅得他无法安睡。
梦里有人从他身后将他抱住,用一只宽大温暖的手盖住了他的眼睛,声音温柔:“息息,不去想了,我平安地回来了。”
霍司承将钟息搂进怀里,用脸颊轻轻蹭着他的额角,“忘记那些画面,小乖。”
钟息在他怀里止不住地抽噎,“有时候我真的好恨你,恨死你了,不能保证永远陪在我身边,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从军校到现在,多少次命悬一线,每次都伤痕累累地躺在我面前……你告诉我,我到底还要经历多少回?”
钟息挣扎出霍司承的怀抱,哭着说:“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再也不要了。”
“不带我回你的星球了?”
“不带,”钟息喃喃自语:“不带了。”
.
再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
房间里还是昏昏沉沉的,但床头小灯开着,调成了最低亮度的柔和的橘色。
耳边传来霍小饱窃窃的说话声。
他在和谁说话?
钟息还没完全醒,他努力听清霍小饱说的内容,霍小饱笑着说:“爸爸,你输了。”
他听得茫然。
霍小饱和霍司承都在他身边吗?
恍惚间他还以为自己回到了一个月前,以前的清晨常常如此,霍司承的工作行程不太紧张时,钟息就会被他折腾得一觉睡到九十点钟,缩在被窝里醒不来。
霍司承会先下床把霍小饱叫醒,照顾他洗漱吃早饭,然后抱着他来到床上,两个人一起等着钟息醒来。
钟息想:又做梦了吗?
他听见霍司承的声音:“小饱耍赖。”
霍小饱声音大了点,否认道:“小饱没有!小饱是剪刀。”
“你刚刚是布,偷偷变成了剪刀。”
“呜呜小饱没有耍赖,爸爸坏。”
霍司承“嘘”了一声,压着嗓子说:“小声一点,妈妈在睡觉。”
霍小饱还是委屈,“小饱没有耍赖。”
“真没耍赖?”
霍小饱的声音忽然虚了一点,“没有……”
钟息听到霍司承轻笑一声,他在心里想:好了,别纠缠这个话题了,继续陪他玩吧,不然到时候哭得你哄不好。
钟息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梦里是以前的某个寻常清晨,很舒服很美好,他仿佛能感觉到窗外的春光,鸟雀在树枝上停歇,风静静吹着,一切都很温柔,霍小饱的奶味和霍司承须后水的薄荷味充盈在钟息的鼻间。
让他无端想起一句诗“当时只道是寻常”。
他不想醒来,选择继续沉溺于这个梦境,任由困意环绕,闭着眼,一动不动地听着霍司承和霍小饱傻乎乎的对话。
“行吧,那我们再来一轮,”霍司承说,“石头剪刀布——”
霍小饱口齿不清地跟着:“剪刀布!”
钟息看不到战局,但他听到霍司承笑意吟吟地说:“霍小饱又输了。”
霍小饱抽了抽鼻子,哼了一声。
“输了就输了,哼是什么意思?”
“不要爸爸了。”
钟息都能想象出霍小饱现在的样子,一定撅着小嘴巴,两只胳膊交叉着抱住自己,然后用脚来回蹬着霍司承的腿,卡通棉袜还会打滑,他一用力,脚飞出去,整个人都后仰。
果不其然,下一秒,钟息就听到一声“咚”。
耳边传来霍司承的笑声,还有霍小饱的哭声,虽然很吵,钟息却觉得心安。
霍司承把霍小饱拎到腿上,给他揉了揉屁股,又帮他穿好袜子,提醒他:“妈妈还在睡觉,不能哭。”
霍小饱委屈道:“爸爸也不能笑。”
霍司承忍着笑说:“好,爸爸不笑。”
“还笑!”
声音里全是娇纵。
钟息想:真好,霍小饱终于回到以前的样子了,他还是喜欢原来的霍小饱。
虽然霍小饱大多数时候都很乖,但他也是一个在父母的无限宠爱里长大的小孩,会撒娇会生气会假装掉眼泪让爸爸妈妈哄,钟息不希望他成为自己受了委屈,还抱着钟息说“妈妈我爱你”的懂事小孩。
“我生气啦!”霍小饱一字一顿道。
“所以呢?”
“我让妈妈不给你亲。”
霍小饱最知道怎么拿捏霍司承了,以前他每次说这句话,爸爸都会说:“不行。”
霍小饱还会说:“妈妈是小饱一个人的了。”
每次进行这种话题,霍司承都幼稚得和霍小饱不相上下,没有半点理事长的样子,他一本正经地说:“妈妈是我们两个人的,妈妈只是你的妈妈,但妈妈还是我的老婆,我有两个身份,所以我在妈妈那里更重要一些。”
霍小饱扁起嘴巴,泫然欲泣:“小饱更重要,妈妈,小饱更重要。”
一般这种时候,钟息为了阻止战争爆发,就不得不醒了,他睁开眼,捏一捏霍小饱的手,告诉他:“小饱更重要。”
很多画面翻涌而来,钟息陷入回忆,他想,这个梦好长啊,怎么还层层叠叠时间交错?钟息开始混乱。
脑海中有很多光点明明灭灭,半个月的失眠终于在十个小时的深度睡眠后画上休止符。
他觉得自己该醒了,霍小饱还要吃辅食,论文还没写完,今天还要给父母打个电话。
刚睁开眼,他就呆住了。
难道不是梦吗?
客房的床上,霍司承躺在他身边,霍小饱坐在霍司承的腰上,正在和霍司承掰手腕,霍小饱这次终于赢了霍司承,咧开嘴笑,一转头看到钟息,立即朝钟息扑了过来。
“妈妈!你醒啦!”
钟息还没反应过来,懵懵地抱住他。
“妈妈睡了很久很久,做美梦了吗?”
钟息觉得这话是霍司承教霍小饱说的,因为霍小饱还不会说这么长的话。
“是。”他回答。
“梦里有小饱吗?”
钟息亲了亲他,“当然有。”
话音刚落,旁边传来霍司承的声音:“早上想吃什么?”
钟息抬起头,迎着小橘灯的光线,对上了霍司承的眸子,虽然不如以前的爱意深沉,但也好过前几天的冷漠疏离。
这也许是霍司承的求和信号。
钟息不确定,因为霍司承以前从来没和他冷战过,都是钟息单方面不理他。
外界都说霍司承把他的beta伴侣宠上了天,钟息从不反驳,因为那是事实。
因为习惯了被宠爱,就不能接受被遗忘。
霍司承记得所有人,唯独忘了钟息和霍小饱,怎么就刚好忘了他最爱的两个人?
钟息至今无法接受这件事。
他看着霍司承的眼睛,忽然来了脾气,眼神霎时间从愣怔变成愤怒。
没等霍司承做出反应,他就抱着霍小饱翻了个身,背对着霍司承,一声不吭。
霍小饱莫名天旋地转地躺到另一边,但他一点都不生气,还是软绵绵地窝在钟息怀里。
霍司承身上的被子都被钟息卷走了。
他都不知道钟息为什么又生气了,他只是问了一句“早上想吃什么”,这句话也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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