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莱没忍住,唇角向上勾了勾。
“那个时候我觉得,虽然他算不上多么称职,但勉强也能算得上是个合格的父亲。”伊雷说,“没想到在那之后的第二年,他就因为赌博欠了一屁股债然后溜之大吉,讨债的上门以后找不到人,就把矛头对准了刚出月子的我妈,打断了她的腿。”
雪莱震惊地看向伊雷。他以为伊雷母亲的残疾是先天的,或是因为疾病导致。他怎么也想象不到,竟然会是这样残酷的原因。
每当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伊雷的时候,就会被他口中的残酷故事所进一步震撼。
他们彼此的生活环境实在相差太大,是靠想象根本无法弥补的鸿沟。
如果不是五年前那场几乎将全人类灭绝的陨石雨,如果不是他忽然决定进行一场漫长的旅行跋涉,他与伊雷·哈尔顿的人生或许永远都不会有交集。
可是这一刻,在几百公里都空旷无人的戈壁滩上,在安静得过分的夜里,只有他们彼此的模样能投射进对方的眼底。
“但我也没有因此就讨厌上烤棉花糖。”伊雷往火堆里扔了一些落叶,看着火苗重新烧旺,又从旅行包里拿了包新的棉花糖撕开,一颗颗串在小树枝上,“我觉得烤棉花糖是无辜的,愉快的回忆也是无辜的。这世界自始至终都烂得发臭,并不是从五年前才开始的。如果你现在才对世界失望,只是因为在这之前你一直被虚假的滤镜蒙住双眼,看不清它真实的样子罢了。”
棉花糖在火苗中发出滋滋的声响,香甜的味道在空气里蔓延。
“想从这样的世界里捞点快乐是很不容易的。”伊雷说着,把烤好的棉花糖串递给雪莱,褐色的眼瞳映着火光,像未经开采的原矿,“如果让烂臭的味道给弄脏,就太可惜了。”
雪莱接过烤棉花糖,深吸了一口气,“伊雷·哈尔顿。以后未经允许,禁止随便读心。”伊雷笑了。
雪莱低着头,三下五除二把烤棉花糖全部塞进嘴里,木棍往篝火里一扔。
绵软的糖温温热热,咀嚼几下就全粘在牙上,甜腻的味道蔓延在口腔里,久久难以散去。
这种东西从白天吃到晚上,要是不记忆深刻,反倒是有鬼了。-
入夜以后,伊雷熄灭了篝火,以免火星溅落在帐篷上发生事故。
余烬熄灭后的白烟飘荡在空气里,被风一直送去很远的地方。伊雷拉上帐篷的拉锁,转身整理睡袋,发出窸窣的声响。
帐篷隔绝了寒风与夜色,把他与伊雷包裹在同一个小世界里。
太近了,近得人心里发慌。所有的感官都在帐篷被拉上的那一刻忽然放大,伊雷的呼吸声、指尖与布料的摩挲声、清喉咙的声音,都像越过耳膜直接在他大脑中响起一般,听得他头皮发麻。
明明他们也不是第一次一起睡在同一个帐篷里,可确实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伊雷终于弄好了他的睡袋,黑暗里又响起他翻找背包的声音。雪莱实在受不了了,翻了个身面对伊雷,在手电筒微弱的光芒里,伊雷的影子投在帐篷上。
“你找什么呢?”雪莱问。
伊雷停下动作,坐回睡袋上,手里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打火机,把盖子掀开再合上,“没事,烟没了。”
“出发前你怎么不买?”雪莱问。
伊雷回了他一个“你说呢”的眼神,“早上四点半起床,五点出城开车,小卖部开门的时候车都跑出六十公里了。”
雪莱被噎了一下,“你也没跟我说啊?搞得我好像什么魔鬼老板一样,连根烟都不让你买。”
“得了吧。”伊雷轻笑一声,按下打火机又熄灭,“你都不知道你当时是什么表情,一副恨不得下一秒就插上翅膀飞走的样子。我哪好意思在那种时候说去买烟。”
雪莱蹙起眉头,嘴唇又抿成薄薄的一道线。伊雷忽然俯下身,靠近雪莱,拇指和食指按在他的眉头之间,往两边伸展。
“别总皱着眉头,老板,笑一笑。”伊雷说。
雪莱顺着他的力道抬起头,月色般的眼瞳映着微弱的光,直勾勾地看向对方,“笑一笑就能让这个世界变好吗?”
“不能。”伊雷说,“但能让你变得更好看。”
温热的气流在咫尺间流动,呼吸声清晰可闻。雪莱能闻到从伊雷身上散发出的幽静茶香,甚至盖过了篝火焦枯的味道。
他顺着氛围闭上眼,伊雷吻了上来。
或许是周围太静了,什么都没有,像真空的宇宙,所以每一丝触感都格外清晰。
柔软的唇,灵巧的舌,细小的水声,缠绕在一起的信息素。所有亲昵没有任何阻碍,暧昧的、甜腻的、不分你我地融化在一起。
伊雷·哈尔顿像下城区最廉价的威士忌,浓烈而肤浅,却能让人轻易上瘾。
伊雷一边吻他,一边用另一只手攀上他的肩膀,然后向上。
他的手与常年养尊处优的雪莱不同,骨节分明、遍布粗糙的茧。
那只手先是在雪莱颤抖的喉结上浅浅停留了一下,接着向后绕去,摸上他后颈微微突出的腺体。
那里是Omega浑身上下最脆弱也最敏感的地方,雪莱能头皮发麻地感受到伊雷指腹的纹路摩挲过每一处皮肤。
然后他用了点力,在腺体上按了一下。
“嗯!”雪莱没忍住,从唇缝里露出一声闷哼。
然后他听见对方喉咙里明显带着促狭的短笑,“看看标记的伤好利索没有。”
只有傻子会信这种睁着眼说的瞎话。
随后伊雷松开手,眸子里还带着一丝贪婪和留恋,但还是拉开与雪莱的距离,“行了,该睡了。不然明早出发的时候你又起不来。”
雪莱没接话,舔了舔唇角,湛蓝的眼睛依旧直勾勾地望着伊雷,“你易感期是不是没完全结束?”
体温很高,舌头也很烫。
伊雷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急着上路,我能说什么呢。反正确实没太大影响了。”
说完,伊雷站起身,后退两步,钻进睡袋里,“别想了,睡吧。”
雪莱没有说话,伊雷从睡袋里伸出一只手把立在一旁的手机关上。帐篷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一切都消失在黑暗里,微弱的月光也难以透入密闭的防水布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是一分钟,又或者很久很久,雪莱忽然在黑暗中开口。
“哈尔顿。”
“嗯?”连伊雷自己都诧异自己回话的速度。
“我的睡袋好像坏了。”清冷的声音顿了顿,“拉链拉不上,一直漏风。”
伊雷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喉咙又因为干渴而迅速燃烧起来。
“我能去你那里吗?”雪莱说。
◇ 第35章 “谬赞了老板。”
篝火熄灭以后的戈壁是很冷的。
又或者是亮光熄灭以后,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加重了寒冷的感觉,让人更渴望触摸到温暖。
黑暗中,睡袋窸窣的声音格外清晰,绵软的布料塌陷下来一块,然后伊雷就摸到了雪莱细腻的手腕。他顺着力道拉了他一把,然后就感觉到对面整个人跌进他的怀抱。
温暖、结实,柔软的发丝掠过他的鬓角,像拥住了一整个太阳。
伊雷往旁边挪了挪身子,给雪莱让出一片地方,再把拉链拉上,睡袋里顿时变得暖和起来。
但他的老板显然不怎么安于现状,纤长的手指往深处探,非要让这里变得更暖和才罢休。
伊雷短促地出了声气,去抓雪莱的手。
“弄不脏。”雪莱的声音低低地响起,“我拿了纸。”
谁问你这个了?
伊雷仰起头,慢慢地把气从胸腔里吐出来,“老板,你真的很像那种半夜偷袭人的魅魔,一钻进来就直奔重点。”
黑暗里看不见雪莱的脸是不是泛红,但口气是不怎么客气的。
“也不知道是谁刚才一直支着个帐篷杵我大腿,又摆一副正人君子的架势欲擒故纵。”雪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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