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其他仨人都很无语,肖点星更是咬牙切齿要抽他,年轻弟子撂下一句“老邹后边儿走的时候脸黑的跟锅底似的”之后扭头就跑了。
薛清极没有阻拦,他今天来这一趟也算是收获满满。
只是这收获对所有人来说未必都是好事儿。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旁边儿站着的肖点星,这小孩儿虽然单纯,但脑子却不笨,此刻似乎已经意识到家里有许多自己不理解的事情,表情很是困惑。
“时间差不多了,”薛清极收回目光,语气平常道,“我们该走了,还有许多事情要仙门与老堂街互通消息。”
隋辨应了一声,重新坐回驾驶座。
肖点星回过神儿,见薛清极已经拉开车门,急忙道:“我回去问问我爸,有结果了就跟你们联系,可能是因为发现了对方家里的快活丸服用者之类的我爸才和妖族有联系的。你那个剑,我肯定也帮你找回来!”
他语气里有自己并未意识到的急切,薛清极回头看看他。
年轻的小剑修没什么城府,心里想什么就直接摆在脸上,以前那份儿招人嫌的倨傲早已在这段时间里不见踪影,好像剥离了那层一直伪装自己的壳儿,露出了这个年纪特有的茫然无措的内里。
薛清极忽然有点儿明白,为什么自己在这个年纪时使劲浑身解数,在严律面前也不像是个和他对等年纪的成人了。
想到自己那会儿在严律面前装模作样,薛清极时隔千年有了点儿尴尬。
但千年前的严律却从未点破过他这些伪装,也不知道是看出来了没有,妖皇总能在他浮躁难平的时候拍拍他的脑袋。
薛清极收回已经跨进副驾的一只脚,想了想,看着肖点星道:“修行的人,大多都要有些残缺。或是身体上的残缺,或是生活、精神上的残缺,这一点你在踏上这条路时就应该知道。”
肖点星不知道他怎么忽然说起无关紧要的事儿,但还是点点头。
“不完整,也是修行的一部分。”薛清极慢慢道,“造成这个‘不完整’的原因,大多是一个个机缘巧合。但每一个巧合,回头看去时只觉得会是一个个自己和他人做下的‘选择’。往后的人生,无非是为这些‘选择’负责罢了,哪怕这个选择的结果格外沉重。”
他说的很轻很慢,好像是看到一片已经飘过自己头顶的云,在飘去肖点星头上时的提醒。
肖点星似懂非懂,愣愣地看着他。
“只是随便一说,日后若有走在迷雾里的时候……”薛清极顿了顿,微微一笑,“想起这几句,便知道无需往回看,活在世上,不堕落,便只能前进。”
他犹豫了一下,到底是做不来严律对自己的那套,只象征性地拍了下肖点星的肩膀,随后坐上副驾,便系安全带边对欲言又止的隋辨道:“开车,严律那边我不放心。”
隋辨咽下到了嘴边儿的话,同时也把自己感觉到的异样压下,一脚油门开了车。
后视镜里肖点星仍站在别墅门口挠着后脑勺,好像薛清极刚才给他上了一趟极其深奥的数学课。
薛清极一上车便拿出手机给严律拨了个电话。
没接通,他皱起眉。
严律很少有不立即接听的情况,薛清极心浮气躁,埋怨起现代社会没了手机就跟失联了一样,还不如以前直接御剑飞走找人便利。
他不说话,隋辨也不敢吭声,但忍得难受,开出去一段儿距离之后,拐到了一个偏僻点儿的巷口把车停稳。
不等薛清极开口,隋辨就着急道:“年儿,你是不是在肖家发现了什么?你的剑怎么办?你跟点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肖叔和老邹难道有问题?”
“说话慢一些,”薛清极将目光从手机上挪开,“脑子跟得上舌头么?”
自己的剑有了踪迹却又丢失,这事儿已让他很不爽,肖家的事情又翻了上来,这会儿严律又不接电话,薛清极的心情很不怎么样。
隋辨紧盯着薛清极,平时的怂劲儿也顾不上了:“你可是以前很厉害的剑修,拿剑跟用筷子一样简单,怎么可能炸掉丹场的门?你来的时候就冲着丹场来的是吗?”
玩儿阵的人果然脑子转得快,薛清极放下手机:“起初只是怀疑,我们先前已说过,想要炼制快活丸并非易事,足够的场地就是必要条件之一。现在灵气枯竭,炼丹的修士已几乎没有,还有别的地方比肖氏的丹场更合适么?世家的秘术私场,就算是仙门和老堂街也难以伸手过去。”
隋辨抱有一丝侥幸:“那地方一直都是给仙门炼丹用的,可能只是误会?”
“那里头的气味不对劲。”薛清极道,“我虽然不修这门仙法丹术,但对止血补气一类的丹药十分熟悉,这些基础丹药的味道和当时那里散发出的味道绝对不同。肖家的丹场,至少绝对不止炼制这些基础丹药。”
隋辨不说话了,他其实已经从肖暨和肖揽阳的表现感觉到了不妙。
薛清极继续道:“严律告诉过我,赤尾与肖氏早有勾结,翅族出事后,邹兴发不顾自己病床上的女儿,匆忙赶来见肖暨是为了什么?只有一种解释——见肖暨比留在女儿身边更重要,这件事能救女儿的性命,所以他不得不来。他来了,就意味着肖氏极大可能也牵扯在同一件事情里。”
隋辨恍惚道:“老邹和肖叔一样,都有需要续命的人。老邹要女儿或者,肖叔早些年就已经为了长寿四处求医问药,我爷爷在世的时候还劝过他……那老邹来是为什么,他不是和肖叔吵架了吗?”
“这并不清楚,”薛清极道,“但我推测,对方的这个所谓的‘联盟’也不过是个草台班子,没有完全达到意见一致。或许是其中有人留了一手,老邹意识到了这一点,来找肖暨对峙,所以才有了一开始的争吵,但随后双方在争吵中意识到可能都被耍了,所以后边才‘安静’下来,开始冷静沟通互换信息,老邹应该是得到了还算清楚的答案,所以才会比较平静地离开肖家。”
隋辨苦笑道:“年儿,你都会说‘草台班子’了。”
“我一向好学,”薛清极谦虚道,“也不愿当出土文物似的男朋友。”
隋辨叹了口气儿,他趴在方向盘上停顿了几秒,猛地用头磕在手背。
肖家有问题,就意味着肖点星迟早要被波及。他不像是参与其中,但却要做出选择。
隋辨瞬间明白了薛清极临走前对肖点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额头传来钝痛的同时,隋辨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人轻轻地拍了拍。
继而听到薛清极极轻的叹息:“丹场内的味道,我在肖暨的身上也隐约闻到一些,你还记得林生吗?”
“记得,”隋辨哽咽道,“他说过,他在看到来村里的古怪的风水先生时,见到他身边有一个身上药味很重的中年人——”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原来如此,肖叔几次大病都奇迹般挺了过来,我那时候还以为是他修行时间久身体底子好,现在想想,如果吃了快活丸……”
薛清极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以前的事情全都有迹可循,但现在揣测起来,难免会让隋辨这样的孩子感到难过。
隋辨直起身,胡乱擦了一把脸,边拿出手机边道:“这事儿太大了,我们不能再去肖家,不然肯定会引起怀疑。我先给鹿姐打电话,看看老太太会有什么安排。”
他脸色还是很难看,但却已振作起来,脑子里极快分辨出什么事儿更要紧。
这份儿清醒果断令薛清极略感惊讶。
“顺道告诉他们,”薛清极双臂抱在胸前,悠悠道,“大概这两天便会有丹药制成——丹场大门被毁时,里边炼丹的修士曾跑出来提过。”
隋辨点点头,又问:“那你的剑呢?我觉得如果真的是被送走了,老邹拿走的可能性不大,对妖来说,仙门修士的剑毕竟不好使。”
薛清极赞同:“大概是孟氏的那位家长拿走的。虽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但我的剑并非他能驾驭。”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