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窝在远离战场的繁华一隅,帮助艾希曼家族推动联邦的战争机器,把那么多鲜活的生命送到无情冷酷的战场上去。虽然他本人并没有直接参与和战争行动有关的任何决策,但他就是这台战争机器上一枚忠诚的螺丝钉,只要存在一天,他就身负逃不掉的责任。
从前看到那些伤亡数字,他的内心可以毫无波动,然而今天见到真实的鲜血从自己爱人的身上流出来,他害怕到惊慌尖叫。
难怪凌深一直不喜欢我,难怪凌深会喜欢另一个男人。他沉默地坐在急救室外的长椅上,出神地想着。
乔去买了简单的咖啡和三明治回来,看到他一个人坐着,神情落寞,就把吃食递到他的面前。“吃点吧,要等很久呢。吃了东西才有力气照顾你丈夫。”乔柔声说。
“好,谢谢。”塞涅尔接过三明治和咖啡,一口一口认认真真吃完了。
补充了能量后,他感到自己振作了不少。于是他先给管家打了电话,要求准备几套换洗的衣服,然后让一直跟着他的保镖兼司机回家替他拿过来。因为乔留在他身边,保镖才敢放心离开。
知道他可能有些事要处理,乔很识趣地去急救通道的十字交叉口等,给他留出了一点空间。
就算会和克莱蒙斯争执且互相提防,真出了什么事,塞涅尔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哥哥。他迅速先给克莱蒙斯打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了,克莱蒙斯表示自己已经看到了“突发事件”的新闻,考虑到弟弟在医院要办各种手续,就没有打电话过来问。他知道弟弟没有受伤,如果凌深没有什么危急状况,塞涅尔一定会很快联系他。
塞涅尔大概说了一下自己的猜测和前几日晚宴上帕特说的话,让克莱蒙斯一边盯紧参议院的动向,一边想办法去挖帕特的黑料,私人生活的、服役期间的、工作上的,什么都可以。然后他请克莱蒙斯帮他先联络一下墨菲斯警局,之后留意一下法院那边的消息。他很肯定那个Alpha不是临时起意,而且他知道如果加布里如果找律师辩护,律师一定会往精神疾病方向去帮此人脱罪。他要加布里去坐牢。
说完这些后,他告知哥哥,会让自己的幕僚去协助处理这些事。
之后他又联系了丹,把大体的事情和要求交代了一下,让对方这几天去克莱蒙斯那里帮忙。丹从来不说废话,也没问什么就表示知道了,让他在医院放心。
接着他给李林赛打了电话,让她最近时刻关注舆论动向,一旦有什么新闻或者文章出来,立马联系他,同时催促夏丽那边加快合同谈判的进度。李林赛也爽快应下。
做完这一系列事情后,塞涅尔才开始看媒体上关于这件事的消息,仔仔细细思考之后可能会出现的各种状况。一些打过来关心他的电话,包括罗宾的电话,他一个也没接。其实他心里乱得很,如果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只会陷入自责和对自己极度失望的情绪中。但此时此刻,这些负面情绪都是无用的,他必须面对现实。
见他不再打电话了,乔也坐回他的身边,没有说什么,只是陪在旁边静静坐着。看得出他很紧张、难过、忧虑,后来乔又与他谈心,试图缓解他低落自责的情绪。
幸好凌深的反应及时,伤口避开了心脏位置,不过还是造成了肌肉和血管断裂,需要大手术缝合。
等到手术结束、从麻醉中苏醒后,凌深被推进单人病房。这时已经是凌晨了。塞涅尔一直都没有休息,也没有感到疲惫,寸步不离地陪在意识还有些昏沉的丈夫身边。保镖带着换洗衣服回到医院,他就让乔先回家休息,自己留在病房里。
“……你先回去吧。”凌深侧头望着坐在床边、神色愧疚的妻子,有气无力地说道。
塞涅尔轻轻握住他打着点滴的左手,语气非常坚定:“我在这里陪你。不用担心我,你再睡会儿。”
凌深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合上了眼。他确实非常累,失血过多又注射了大量麻醉剂,现在不仅浑身无力,头还有点晕,没有精力再去想些有的没的。只是他出了手术室就看到自己的妻子一脸担忧,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到底还是起了怜惜之情。
虽然受伤的人是他自己,这点伤比起他在梅迪莎的那次来说也算不了什么,但他想来觉得有些后怕。加布里是冲着塞涅尔去的,如果自己当时不在场,那塞涅尔该怎么办?
这么想着他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塞涅尔坐在床边,眼睛看上去神采黯淡。他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的丈夫,心里爱意和歉意交织。事实上这种愧疚的感觉更胜过从前。这是本该由他自己承受的代价,但秉持忠诚与责任感的本性让凌深把尖锐的利刃转向了自己。明明是一次意外,他却觉得是心爱的人替自己挡去了原本会降临在他身上的灾祸,这偏偏还不是什么飞来横祸。
他第一次直观感受到自己的每一个决定中都蕴含着不可察的混沌力量。哪怕他的思考再谨慎、再周密,在一个由各种思想、观念和直觉组成的世界里,仅仅是作为一个普通人类的他根本无法保证自己能掌控每一步的后果。
除了护士进来换了一袋盐水,这个空间里再也没有出现过别的动静。时钟的指针滴滴哒哒地走着,无情的声音让冰冷压抑的病房显得更加安静。而周遭越是安静,塞涅尔头脑里的声音就越喧嚣。
痛苦的感受压弯了他的身躯,令他垂下头颅,如同一个忏悔者那样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凌深冰凉的手指。他轻轻念了几声“对不起”,随后虔诚地亲吻丈夫的指尖。
温热的嘴唇落在冷冰冰的手上,意识尚未完全回归的凌深被这样的温度烫醒了。他没有睁开眼,借由着黑暗清晰地感知到那柔软的唇瓣正在将他吻疼。
在触碰他的时候,塞涅尔总是小心翼翼地,生怕自己的任何举动引起他的不快。就像此时此刻,妻子的动作轻得就像蜻蜓点水,除了一点点温柔的涟漪,连寂静的空气都不愿惊动。
大约是疼痛让他清醒了许多,他忍不住悄悄睁开了眼,模糊间看到了妻子低垂的侧脸。金色的头发仿若月光倾泻在白雪上,有淡淡的光泽微漾,蓝色的眼珠在长长的睫毛下半遮半掩,看不清碧波上是否有过风浪。塞涅尔就像是一名甘心苦修的圣女,义无反顾地投入爱情的秘密磨难之中。
这静谧且苦涩的一幕给了他难以想象的心灵的震颤。
即便他再不理解塞涅尔对他的执着,他也无法对这么深重到直击灵魂的感情视若无睹。他想,塞涅尔大抵是爱他的。
然而这样的认知反倒刺痛了他。望着妻子的侧脸,他无端想到以前自己表现出的明晃晃的厌恶与苛刻、冷漠与疏离,塞涅尔统统一言不发地忍受了下来。如果心存爱意,那么被这样对待一定很痛苦,可他的妻子却从未在他面前展露过不好的情绪。
在混乱的遐思中,他又想到了塞涅尔枕边的那件衬衣,想到了每次对上那双蓝眼睛时里面都盛满了期盼和那种强烈流动的感情,想到了塞涅尔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笑容,想到了上一次发情期时妻子紧紧握着自己的手。
塞涅尔是真的爱他。
Omega这种生物在被标记之后,无论在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极度依赖自己的Alpha。如果得不到Alpha的爱护,很多Omega都会变得消极、抑郁,甚至陷入崩溃。大概是塞涅尔足够坚强,才能一次次忍耐着被自己的丈夫推开。这个Omega要承受的不仅仅是情感上的巨大失落,还要克服一些天性上很难控制的负面影响。
其实他不必一直这样对待自己的妻子,他可以对塞涅尔好一点的。虽然是塞涅尔逼着他结婚,但艾希曼将军的一句话没有说错,没有人用枪指着他,最终做出选择的还是他自己。既然选择了妥协,为什么还要这么固执地憎恨自己的决定?
他这么想着,手指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这个无意识的小动作惊动了沉浸在痛苦的爱意中的塞涅尔,他有些慌乱地抬起头看向醒来的凌深,又迅速垂下了眼来掩盖自己的手足无措。想到自己可能被对方发现了在偷偷亲吻指尖的举动,塞涅尔感到有些羞赧。
两人都沉默着,谁也没说话。
半晌过后,塞涅尔又重新抬起眼,犹豫着下定了决心,问道:“深,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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