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他倒霉。
他将小少年放到一边,远离战圈的位置。
然后。
向着黄衣男子走去。
他的步伐从容平稳,每走一步,都像丧钟在黄衣男子耳边敲响。
黄衣男子爆喝一声,又是数块碎石、棺材、半截枯树向江荼砸去!
江荼的身影如鬼魅在夜幕潜行,袭击物根本接近不了他,就一个接一个在空中粉碎。
黄衣男子眼睁睁看着江荼如履平地般向自己靠近。
他依旧面无表情,柳叶般的眼眸中却镌刻着浅淡笑意,像玩弄猎物的狐狸,冰雕玉琢的脸平白镀上几分邪性。
——这人到底是什么东西?!
黄衣男子没来得及找到答案。
江荼一把捏住他的颧骨,将黄衣男子的尖叫封在嘴里。
轻轻一提,就将健硕魁梧的黄衣男子从地上提起,轻描淡写地像提了只鸡。
江荼腰间的玉佩在风中狂舞,撞入黄衣男子的视野,靠近血红寿衣的一边泛出些许赤色。
黄衣男子突然想起,玉佩不止一种黑色。
黑中有赤,谓之玄。
玄色,...天阶修士!
...
小少年在快要将天幕也撕开的喧嚣中睁开眼。
他本能地想要继续逃跑,却到底被嘈杂声吸引,琥珀色的瞳仁转向前方。
砰!砰!砰!
小少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追逐着他的黄衣男子,此刻正如一只待宰的公鸡,被单手提着,重重砸向古树树干。
每砸一下,便是“砰!”一声巨响,黄衣男子的抽搐就剧烈几分。
而擒住这名二阶修士的,只是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掌。
身着寿衣的青年,像一场席卷山岗的烈火。
他每一次动作都轻描淡写,任凭飞溅的鲜血浊染眉眼,手上力道却只增不减。
黄衣男子起初还在惨叫,但很快就没了声音。
突然,似乎是注意到他的目光,寿衣青年将半死不活的黄衣男子随手一丢,缓缓转过身来。
小少年发出一声惊叫:“啊!”
转身就跑!
不得不承认,血淋淋的小少年跑动起来却极为敏捷,在乱石之间如履平地,与野兽颇有几分相似。
可惜还没跑出十米。
江荼捏住小少年的后领就像捏住闹腾的小狗崽,手臂发力一提,就把人直接拎了起来。
颠了颠,好轻,像拎了个骨头架子。
他与浑身僵硬的小少年对视:“还跑么?”
小少年摇头。
江荼将他放回地面。
落地的一瞬间,小少年换了个方向,拔腿——
就被逮了回来。
地点人物都未改变,江荼拎着小少年晃了晃,很有耐心:“要再玩一次么?”
小少年在半空转了个圈,哽了一下:“...”
江荼重新将他放下。
小少年抿着唇瓣,两只干巴巴的小手绞在一起,浑身上下写满了警惕。
江荼想,府里那条小黑狗,刚来时也是这样,人靠近了还会呲牙。
江荼让他自己脱敏,转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少年不敢不答,嗫嚅一下:“...炉鼎一号?”
“...”江荼,“这不是名字,从今天起,将它忘记。”
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好不容易爬起来的劲风门修士却再度被重重砸回地里,鼻骨断裂,鲜血直流。
好恐怖的力量。
小少年瞳孔剧颤,用力掐住自己的掌心,连呼吸也不敢大声,生怕惹这青年不高兴了,自己也要遭殃。
江荼不知小少年内心的想法,他看那条锁链不爽很久,手伸向小少年血迹斑斑的脚踝。
小少年猛地闭上眼睛,死死咬着牙,不让惊恐的呜咽溢出来。
哐当。
锁链应声坠地,江荼冰冷的指尖贴上糜烂伤处,冻得小少年一阵战栗。
好冷,活人的手,怎么会这么冷?
很快。
伤处开始发热,细密发痒,却不再疼痛。
耳边响起青年温润的嗓音:“好了。”
小少年才敢睁开眼,眼眶湿润,是吓出的眼泪。
他发现自己的脚踝已经长好,新生的肌肤白皙细嫩。
视线被泪水模糊,小少年一眨不眨地盯着江荼,心里有些犹豫。
他为什么要给自己疗伤?
是想要骗取自己的信任么?
他出生以来,遇到过很多人,一开始对他极尽关爱,一旦获取他的信任,就会不择手段地将他锁起来,要他做他们的炉鼎。
江荼也在关注着这个炸毛边缘的小少年。
见他的姿态稍有放松,便道:“枯木成林,淮河广大,从今日起,你就叫叶淮。”
小少年的眼眸猛地瞪大,用力埋下头去,不想让江荼看到自己的神色。
曾经遇到的最虚伪的人,也没有给他起过名字。
因为名字缠绕因果,而炉鼎只是物件。
可江荼不仅为他疗伤,还给他起名了。
为什么?
为什么要沾染自己这样一个“物件”的因果?
是想利用他做些什么,还是...
不,不可能。
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他好。
小少年在心里否定了这个想法。
但是,一抹红色衣角窜入视野,好像一簇火苗。
他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江荼不知小少年内心天人交战,半天没等到回应,沉吟片刻:“不喜欢?”
叶淮这两个字是自己出现在他脑海中的,他甚至没问过对方愿不愿意。
江荼不愿勉强他:“不喜欢,那就...”
谁知此话一出,小少年急着打断似的,声音闷闷响起:“...喜欢的。”
又轻轻补充一句:“多谢恩公赐名。”
声音小小的,好像怕被他讨厌,而连呼吸也不敢大声。
江荼的心脏好像被狗爪子挠了一下。
还差最后一步。
江荼向叶淮伸出手:
“叶淮,跟我走吧。”
...
两日后。
暮色深沉,乌云将月辉都遮盖,只透出一个惨败的影子,像一只仅有眼白的眸子在向下窥探。
他们昨日就已走出乱葬岗,但许是因为乱葬岗属极阴之地,附近没有村落。
继续向前走了半日,才终于遇到个乡民,为他们指了一条通往城镇的土路。
突然,一群乌鸦从阴影里飞起。
叶淮像受到惊吓的小兽,猛地弹起,紧张地向后张望:“是他们追来了么?”
江荼耐心回答:“别怕,他们追不过来。”
除非不要命了。
江荼并没有杀劲风门的追逐者,只将黄衣男子打了个半死,其余人少了几颗门牙,无伤大雅。
叶淮点了点头,伸出手,悄悄攥紧江荼的衣摆。
怕被觉得累赘,他只敢捏住一点点的衣角。
江荼却在这时停下脚步。
叶淮刚想问“怎么了”,一簇鬼火倏地在身侧亮起,距离极近,好像要钻进他的身体。
叶淮瞬间炸毛,顾不上许多,闷头扑进了江荼怀里。
两日相处下来,他发现江荼不说话时冷冰冰的,却不会阻止他的靠近。
江荼果然没有推开他,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这就吓到了?”
叶淮怯怯探出半个脑袋,不懂江荼是什么意思。
江荼道:“还没完呢。”
话音落下,数道鬼火同时亮起,连成一片,像高高挂起的红灯笼,在漆黑深夜显得格外诡异。
耳畔送来一道叹息,紧接着便是女子咿呀嬉笑:
“三月三,宜嫁娶。
快起轿呀,嘻嘻嘻。”
第003章 红轿囍嫁(二)
笑声在空旷的夜里显得尤为渗人。
不过,三月三?
江荼记得,现在应该是初秋,农历七月。
不能说和三月三有多接近,大概就是一个天南一个地北的距离。
至于“起轿”,江荼在阴风中四处看了看,没见到什么能与“轿”沾上关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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