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这不可能是真的吧,江长老,这...”
江荼没有回答。
祁昭只是在说服自己,让自己相信鲲涟仙君的话罢了。
既然不是在问他,他也不需要给出答案。
若此刻迷茫求助的是叶淮,江荼大概还会耐下性子,哄他两句。
自己养大的,还是有些特权。
不过,明明事不关己,旁观就好,江荼觉得叶淮的反应也有些奇怪。
譬如现在,他本意是拍一拍叶淮让他起来,可手刚伸过去,就被叶淮用力攥住。
还没完。
“...师尊,”叶淮贴着他的手背蹭了蹭,“你有没有闻到好香的味道。”
哪有什么好香的味道?
江荼简直莫名其妙,一低头,叶淮竟然将鼻尖蹭着他的手背,深深吸了口气。
——好啊,原来是觉得他香。
阎王爷爱干净是不错,但早不香晚不香,偏偏这个时候提什么香味?
再仔细一摸,叶淮的脸烫得跟块炭一样。
但不像发烧,倒像是...
叶淮的闷哼证实了江荼的猜测:“师尊,...哪里这么香,我好难受...”
江荼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想起那本异兽书《麒麟》的形容:
有兽麒麟,以发.情.期见成熟。异香、燥热、好斗,皆发.情征兆也。
所以这个混蛋,是把他当成配兽,在对他求偶么?
第046章 补天仪式(十二)
江荼发自内心地感到毛骨悚然。
——噗呲。
絮娘终究不敌一山首座, 被鲲涟仙君的灵力所伤。
玄火枪当啷一声枪尖抵地,絮娘气喘吁吁,鲲涟仙君刺穿了她持枪的手臂, 伤口血流如注, 枪却没有落地。
与此同时,江荼手臂的同样位置, 爆出一簇血花。
偏过头一看,他手臂的衣物被撕裂,赫然可见白骨的伤口凭空出现,小臂经脉尽数断裂,只靠血肉组织勉强黏连。
江荼略略蹙眉, 疼痛倒是次要, 但絮娘受伤他也同步受伤,难不成...
又是噗呲一声。
这回鲲涟仙君洞穿了絮娘的小腹。
江荼喉头一甜,一口血生生被他咽了下去,再低头, 他毫不意外地看见自己小腹上出现一道贯穿伤口,已然将衣物都染得更红。
他来不及给自己止血, 还有个小畜生更让他操心。
江荼抬手点了几道灵力进叶淮眉心。
叶淮猛地一个激灵,极为彻骨的寒意将他从酷暑中拽了出来,他有些茫然地看向江荼:“师尊...”
他刚刚怎么了?脑子一片混沌,只觉得好热,然后闻到了好香的味道,刚想凑近过去仔细闻闻...
他下意识看向江荼,注意到江荼身上的血口, 整个人瞬间一僵:“怎么回事?师尊,你受伤了?我替你疗伤。”
江荼却匆匆抬手挡开了去。
“师尊!”叶淮有些着急, 在乾坤袋中翻找起来。
江荼颇有威慑力地看他一眼:“不要多事。”
“...”一声痛哼自江荼唇间溢出,他不再搭理叶淮,转眸看向眼前的惨状。
江荼的痛觉比普通人更加敏.感,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对疼痛的忍耐度还要更加远胜常人,能够剧痛之下也能够面不改色。
即便是被转移了注意力,也鲜少有疼痛能让他闷哼出声。
鲲涟仙君的攻击不仅是肉眼可见的创口,那些灵力宛如虹蚓钻地,在伤口周围疯狂噬咬,咬得血肉横飞,还要继续往里深入。
他几乎能听到血肉被咬断的声音。
与他相比,絮娘早已痛得面无人色,但无论身体如何本能地向下倒去,她手中的玄火枪都没有片刻松懈,像一棵竹牢牢钉在地里。
“听着,絮娘,老夫不愿血亲相残,弄溪是我祁家血脉,老夫今日不仅不会杀他,还会将他带回空明山,好生养着,享尽荣华富贵。”鲲涟仙君看似十分大度,目光落在絮娘抽搐的身躯上。
“我会告诉他,他的父母是空明山的叛徒,判出山门,俯首浊息...但没关系,空明山将是他永远的家,只要他愿意向空明山奉献一切,空明山也会给他,他想要的一切。”
“你!”絮娘一张口,鲜血先喷了出来,她在原地急促地喘息,一双眼睛死死瞪着鲲涟仙君。
江荼的心里也同时升起一阵钝痛。
他抬手摁了摁心脏,叶淮立刻关心地凑上来:“师尊,徒儿给您疗伤吧。”
江荼看他一眼,心口的钝痛更甚。
那是一种极为珍视之物即将被人夺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痛苦。
——是絮娘的情感。
“师尊?”叶淮见江荼叹气,诚惶诚恐。
江荼摇摇头:“此番我是絮娘,除非你能治好絮娘的伤,否则治愈我于事无补。”
叶淮一愣,紧接着又是更大的惊慌。
如果在回忆中他们的身份固定,那么如果絮娘死了,江荼是不是也会...死?
江荼拍了他的脑袋一下:“不会。”
叶淮“唔”了一声:“...师尊怎么知道我...”
“我是你师父。”江荼掰着他的脑袋让他看前方,心想你在想什么我岂能不知道,你眨一下眼睛我都知道你脑子里有什么鬼主意。
鲲涟仙君还是一样的话多:“絮娘,你就安心地闭上眼吧,老夫会替你好好照顾弄溪。”
话音落下,鲲涟仙君的灵力瞬间加压,将絮娘的五脏六腑都搅碎!
江荼强忍着剧痛,脚步不乱,走到絮娘身前。
濒死的女子每说一句话,都有脏器碎末从她口中溢出,她的唇舌一开一合,浓郁的血腥气涌入江荼的鼻腔。
鲲涟仙君已经迈步,要在母亲濒死的注视里,抢走她尚在襁褓中的爱子。
他并没有注意到絮娘的话语,或者说,他并不在乎絮娘的话语。
但江荼愿意倾听所有亡魂的遗言。
絮娘染血的唇瓣开开合合:“...我的孩子...绝不会向卑劣无耻低头...”
“我的孩子,愿风雪雕琢你,雨水浇灌你,阳光温暖你...”
“孩子啊,不要为我们报仇,但你要记住你的父母是如何死去,记住仇人的面容...”
她的眼里盛满泪花,直到呼吸停止,才终于掉落下来。
“记住你母亲的名字吧,就像你必须记住这份仇恨,清风簪絮,...秋月弄溪...弄溪,活下去。”
“...”
她死了。
江荼抬手,盖上絮娘的眼目。
他没有随着絮娘一道死去,但身体的疼痛也没有消解,好像有谁在逼迫他,要将所有思绪集中在回忆里。
无所谓,江荼站起身,比起他自己,他更加担心床上那两个青年的状况。
方才他与叶淮拉拉扯扯,祁昭始终没有任何反应,此刻去看,只见祁昭整个人呆滞地跪坐在床上,双眸毫无焦距。
而叶淮,一双琥珀眼死死盯着鲲涟仙君,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咬死他。
江荼一阵无语。
就在这个瞬间,浊息凝聚的屋舍化为乌有,旷野的风吹动,像一双无形的手将江荼发长发从夜行衣里撩出,散开垂落。
这次,他们站在空明山的塔楼里。
是祁家审判祁弄溪时的那间堂屋,塔楼最顶层。
现在的情况与那时竟诡异地相似,祁弄溪跪倒在地,单薄的身躯瑟瑟发抖。
只不过眼前的祁弄溪看起来更加瘦弱,不过是个少年模样。
“弄溪,”鲲涟仙君从他们身后走出来,叹了口气道,“你说实话,为什么要带着外门弟子,进库房偷东西?”
“是不是那个外门弟子跟你说了什么,诱惑你这么做的?”
祁弄溪倔强地摇头:“首座大人,我没有进宝物库,也不是雪练哥哥诱惑我。”
嗯?雪练?祁弄溪给猫取了一个人的名字?
江荼下意识想去寻找他口中的“雪练”长成什么样子,然而雪练没有找到,鲲涟仙君的视线竟向他转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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