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淮却很激动的样子,或许是月色,或许是江荼的关心,让他一时有些微醺:“...弟子想过,我在书中看到,句曲山云海如浪,日出时万道霞光,能将大地染成金色;高溪蓝水有飞泉,自两山间奔涌,又化作女娥湖,夏日可以泛舟...还有容阳山、委羽山...”
他的眼睛越说越亮,注视着江荼的时候,好像句曲云海、蓝水飞泉已经在眼前:“师尊,天地如此广阔,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在叶淮充满期待的注视中,江荼张了张嘴,心弦剧震。
他难得想要逃避,逃避叶淮炙热的目光,逃避这一卷未来的图画。
叶淮将与他同行归入未来旅途之中,却并不知道,叶淮的未来,注定不会也不能有他江荼。
如果可以,我也很想参与你的未来,江荼逃避了叶淮的眼睛,但是...
罢了,待你登神,神鬼两道虽相距甚远,未必不能见面。
江荼收拾好阎王爷不该有的情绪波动,面上神色不改:“灵墟山的事还没解决,就想得这么远。等到那时再说吧。”
叶淮似乎有些失落,但很快又自己调节好了:“师尊没有拒绝,就是答应我了。”
江荼看了一眼他摇来晃去的麒麟尾,懒得纠正,也算给他一些在灵墟山真正拼命的动力。
“走吧,”见叶淮的尾巴又摇了起来,江荼的心情也稍好一些,“回房去,看看你的床究竟有多小。”
连两个人也睡不下。
叶淮“唔”了一声,明知道江荼没有别的意思,心里却难免联想翩翩。
推开门。
许是神君身份不同,叶淮的住处比江荼的还要更加奢华,从小在行云峰长大的叶淮面对着如此金灿灿的狗屋子,竟然不知道如何落脚。
“喜欢吗?”江荼看他眼睛都瞪大了,有意逗他玩。
叶淮摇摇头:“师尊,下界百姓生活艰难,我却住这样金子堆起来的屋子,实在良心不安。”
满分答案。
他知道怎么样回答能让江荼开心,江荼果然很满意:“日后你所到之处,恐怕都会是这样的屋子。丰俭由人,不伤他人利益即可。”
他人回地府,心却不能不操,有些事还要安排下去。
叶淮听出些弦外之音:“不,师尊,日后我只住在行云峰,我就喜欢行云峰。”
江荼对他的黏人束手无策:“...随你。”
叶淮便三两步走到屋内,第一件事便是掀开床帘。
紧接着,江荼看到他的尾巴小幅度地晃了晃,不知又在偷偷高兴些什么。
江荼走上前一看,那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侧着身子睡,勉强能挤下两人。
再看叶淮明媚的笑容,江荼不能更懂。
“不可,”他先发制人,“你多大了?”
还想着和他一起睡?
叶淮好像听不出来他问这话的意思,认真道:“虚岁二十了。师尊,夜深露重,不便赶路,况且那些丹顶鹤大概都睡下了,今晚您宿在弟子这儿吧。”
许是怕江荼拒绝,他又将床榻铺好,那一床绒被铺开,像一团白雪卧在床上。
江荼拧了拧眉心。
这小子。
“你也看见了,只有一床被...”
叶淮抢话道:“师尊在上,弟子打地铺。”
江荼额角青筋直跳:“像什么样子?”
叶淮不以为意:“师尊,别担心了,再不济,我用尾巴垫着点,我尾巴毛多,不怕硌。啊,师尊是担心被别人看见?有谁会大半夜进来?”
他不提还好,一提,江荼的目光再次被他毛茸茸的麒麟尾吸引。
确实,随着年纪增长,这条活泼的尾巴,也变得更加粗.壮而蓬松,时常翘着冲他摇晃不止,如果压在身下,能当做软垫来用。
...停。
他怎么也被带走胡思乱想了。
但转念一想,他今晚其实也没有什么事一定要来找叶淮。
他来,只是因为…想见叶淮。
江荼吓了一跳,生生遏制住从床上弹起的冲动。
叶淮的麒麟尾今晚经历了太多次从拼命摇晃到可怜垂落,江荼实在不忍心让他再受打击,不然恐怕要开始掉毛。
只能点点头:“...好。”
叶淮的眼睛倏地亮了,整头麒麟容光焕发,毛色都好像鲜亮起来,江荼的应允对他而言像比灵药还有效。
江荼抬手揉了揉这傻东西的脑袋,刚解外袍,叶淮便主动将外袍接到自己手中,替他将床帘拉开,恭敬地请他上床。
江荼也不推辞,松开发髻,墨黑长发散落在颈间,他将深夜般的长发拨到脑后,颈上一颗红痣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印在苍白肌肤上。
叶淮猛地吞咽了一下,仓惶移开目光。
二人就这么熄灯睡下。
一片黑暗中,只有银色月光从窗外溜进来,它落在江荼床上,像一层绸缎,铺在江荼身上。
叶淮睁开眼,认真地注视着江荼的睡颜,麒麟尾缠在腿根处,强迫自己不要有淫.乱之想。
幸好...夜还漫长,无人会来打扰他。
他可以就这么看着江荼,直到天色熹微。
——突然。
麒麟耳敏锐地捕捉到一阵脚步声。
叶淮心中暗骂,刚准备动手,下一秒门就被大咧咧推开。
开门的动静瞬间惊醒了江荼。
叶淮想悄无声息解决掉来人的想法只能打消。
逆着光,一股浓浓的杀意扑在路阳脸上。
他站在门口,下意识抬手打开屋内煤油灯,待看清房内情况,又猛地把灯一熄,可惜还是没憋住笑:“抱歉,打扰...实在是打扰了。”
第069章 灵墟变(六)
路阳疯狂地擦拭着眼镜, 一左一右师徒二人如出一辙的犀利目光,让他如坐针毡。
“别擦了,”江荼实在忍无可忍, “大惊小怪什么?真觉得奇怪, 就去换一张双人床来。”
路阳“啊?”了一声:“江长老,您还想...”
江荼冷冷瞪他一眼, 写满“有话就说没话滚出去”的威胁。
路阳看懂了,抱拳正色道:“漏夜前来,实在是有急事相托。”
他既严肃起来,江荼与叶淮便也坐直身子,认真倾听。
——灵墟山为防止黑袍人偷袭作恶, 以十二名弟子为一队, 每三个时辰为一组,在天河结界周边巡逻。
为路阳给每名弟子都配备一块小型八卦盘,一旦遭遇鬼兽就会展开屏障,十二人轮流触发八卦盘, 足够他们安全返回天河结界内。
若佩戴者不幸身死,八卦盘则会立刻通知路阳。
本该是万无一失的良策,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
江荼蹙眉重复:“你是说,凭空消失?”
路阳点点头:“是,八卦盘没有发出任何警报,但我同样无法感知到这些人的位置...”
换言之,是死是活,生死不知。
但在天河结界附近失踪,这队巡逻弟子已经死亡的概率, 要远远高于他们还活着的可能性。
三人都心知肚明。
“您想,”江荼审视着路阳的神色, “找人去救他们?”
按照他在城门随手杀了两名弟子的行径,这位留鹤仙君恐怕并不在意门中弟子的生死。
路阳冲江荼眨了眨眼。
他眨眼的速度远慢于常人,纤长睫毛随着眨动投射出一片阴影在睑下,更像是朝江荼使了个眼色。
路阳道:“准确来说,是找江长老与神君大人,去救人。”
江荼将拒绝的话咽下,叶淮却立刻摇头:“恕我直言,留鹤仙君,这一队修士恐怕已遭不测,大战在即,最不宜此时涉险的,就是我吧?”
路阳歪过头,像一只思考中的狐狸,觉得叶淮的话很有道理似的:“那江长老独自前往?”
叶淮简直气笑了:“您觉得我是这个意思?灵墟山难道没有人了么?”
路阳的眼神变得苦恼起来,但江荼却看到他眼底精光一闪而过:“并非鄙人想强求二位涉险,只是司巫大人说…此趟非得江长老和神君大人去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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