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另一道男声响起,带着温润笑意:“我修了一辈子无情道,你说不让修就不让修?做人怎可如此霸道。”
叶淮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他绝不会听错,这是江荼、是他师尊的声音!
却比江荼的更有温度,带着几分清浅笑意,像清晨的泉,不是阳光温暖了冷泉,而是泉水润泽了日辉。
师尊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地与他说话!
叶淮嫉妒得麒麟尾毛从根部一路炸开,双手扒着树干,阴森地看过去。
果然,树荫下,他看见了魂牵梦萦的身影。
江荼侧着身子,长发依旧被玉簪挽起,只剩几缕散下,一向冰冷的侧脸因唇角的微笑而显得颇为柔和,柳叶眼里也有了温度。
他看起来很无奈,但无奈中还有宠溺。
这样的眼神叶淮也曾见到过,事实上他每次对江荼撒娇,江荼的表情虽然冷淡,眼中也一直是这样无奈又宠爱。
正因如此,叶淮更加嫉妒。
他不愿与任何人分享。
黑色的尖爪刻进树干深处,煞气从指缝中溢出,叶淮冷冷盯着与江荼对话的男人,已经想好怎么把他的喉管咬断。
偏偏这时,男人又做了一个让叶淮杀意暴涨的举动。
他展臂,肩甲碰撞发出金属剐蹭声,那只粗糙握剑的手掌抚上江荼的肩头,一揽,就把江荼整个人揽进怀里。
男人十分健壮,满身的杀伐气,却在碰到江荼时柔软下来:“我不信你对我无情,无情道有什么?你修就是,大不了我做你的外室,本座不需要名分。”
什么乱七八糟的!叶淮浑身的细胞都尖叫起来,你凭什么做师尊的外室?!我都没轮到呢!
师尊,快拒绝他!
——江荼不仅没有拒绝,还朗声笑了起来。
叶淮从未听过江荼笑得这么开心,笑声中满是明烛天南般的明媚:“胡言乱语。耳朵。”
“...”男人低下头,“看起来你更喜欢本座的耳朵?”
话虽如此,他还是顺从地取下甲胄,一头乌黑却又混着青赤颜色的长发披散下来,发间冒出一对柔软的狼耳。
江荼双手揉搓着,动作熟稔,与摸叶淮耳朵时一模一样。
叶淮嫉妒得快要发疯了,尖牙甚至刺破唇瓣,野兽般呲牙。
紧接着,男人一边被江荼摸得眯起眼,一边抬起手,轻轻取下江荼的发簪。
他俯身凑近,二人的长发纠缠在一起,一个缱绻的吻就这么印在江荼唇上。
——叶淮忍无可忍,煞气疯了一样向男人袭去!
与此同时他快步跑向江荼,一把拽住了江荼的手腕:“师尊,不可以!”
“不可以什么?”耳边,江荼的声音冷如冰凌。
叶淮被冻得一个激灵,嘴上道:“不可以和他——”
眼前景象忽而虚焦,潮水般褪去。
叶淮晃了晃脑袋,一看,哪里还有那披甲男人的身影。
而眼前,江荼的长发挽起,柳叶眼平静地注视着他:“叶风坠,你胆子不小。”
叶淮一惊,有些紧张:“不是的,师尊,我刚刚看到你和一个男人...你们,我看到...”
江荼冷笑一声:“我和一个男人?”
可笑,方圆百里除了他们再无别人,哪里来的别的男人?
叶淮还有些恍惚:“他,他抓着您的手,要和您...”
江荼又是一声冷笑,眼眸向下转动,一言不发。
叶淮跟着向下看,只见他的手正紧紧攥着江荼的手腕,大掌直将江荼的腕骨都包裹住,像要将江荼揉进骨血中。
“抓着我手的男人没见到,”江荼勾起一抹凛冽的笑,心想这就是他未来的道侣?可真敢想,“蠢狗倒是见到一条。叶风坠,你想对我做什么?”
第062章 空明转(十三)
叶淮瞬间松开手, 还想挣扎:“师尊,刚刚真的有...”
又有些难堪地咬了咬唇。
很显然眼前的才是他熟悉的师尊,如山巅皎月, 高不可攀。
那么刚才那个, 难道是什么业障化形?
竟敢戏弄他!
江荼也在打量着叶淮。
林内煞气深重,叶淮撞到他怀里时, 又是一副神游状态,若非江荼在瞬间绞杀了那些煞气,真不知道叶淮能不能认出他来。
嘴里胡言乱语的,大概是遇到了业障。
无论白泽的推理有多么荒诞,叶淮身上的煞气, 确实随着灵气一道增长。
不得不早做打算。
但他实在...
纵横地府叱咤风云的阎王爷, 唯有在遇到与叶淮有关的事时,才会束手无策。
白泽说,叶淮早对他图谋不轨,动了别的心思。
开玩笑, 什么心思?
要他看,叶淮与他神、神交, 一定是因为当时没有其他办法。
不然给叶淮一万个胆子,又岂敢欺师灭祖?
...唉。
江荼给自己找了一千条借口,拽着叶淮的领子:“走,林间风大,回去再说。”
叶淮边被江荼拎着往屋里走,边三言两语概括着方才的所见,略去了江荼被亲吻的部分。
江荼听得蹙眉:“...身披甲胄的男人?”
叶淮点头, 很紧张似的:“师尊认得?”
江荼摇头:“不认识。”
听着描述,似乎有些熟悉, 但他一时想不起来何处见过,只能先按下不表,找机会回地府再查。
叶淮在他身后重重松了口气。
二人行至屋前。
只见祁昭正在屋外徘徊,手抬起又放下,想敲又不敢敲的样子。
不过也幸好他没敲,江荼和叶淮不在,敲了也无人应门。
江荼出声:“祁昭公子”
祁昭猝不及防,吓得一个哆嗦,转身看到两人正站在自己身后,赶忙双手抱拳:“...江长老,神君。”
江荼对他的恭敬有些意外,甚至将自己放在了神君之前:“有什么事吗?”
祁昭避开了江荼的视线:“爷爷...鲲涟仙君的尸身,已在塔楼废墟中寻得,不日便会葬入祖祠。他是被掏心而亡,死状与我大哥祁旸一模一样,祁弄溪杀了祁家这么多人,他、他...”
“他死了。”江荼一眼就看出祁昭心结,轻轻摇头,“死在空明山底,无人知晓。”
言下之意,空明山的恩怨纠葛,也将无人知晓。
祁昭一愣,旋即作揖到底:“多谢江长老。”
江荼点头“嗯”了一声,祁昭却还不走,站在门口,眉宇间写满纠结。
“还有什么事?”江荼看着他张嘴又闭上,如此三遍反复,终于忍不住发问。
祁昭肉眼可见地紧张,半晌泄了口气:“我从未想过,昭昭空明,会以这种方式走向终末...我甚至不知道,该不该责怪祁弄溪。他杀了我的爷爷,杀了我的大哥...可是...”
祁昭有些说不下去,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江荼明白他要说什么,替他将话补完:“若空明山不对祁弄溪父母赶尽杀绝,何来今日之祸患?祁家之祸,起于贪念,既要空明转,又要玄火枪,还要美名尽加己身,天下没有这样的好事。”
祁昭深深低下了头:“您也觉得...我没有资格痛恨祁弄溪...”
江荼将手掌搭上祁昭的肩膀:“祁家不仁在先,祁弄溪报仇无可厚非,但空明山无辜性命遭此横祸,你恨祁弄溪,同样合情合理。”
“若他杀你亲人你都不恨,不如庙中众佛都挪走,你去坐下就是。”
他本不必要和眼前这个常常出言不逊的青年人说这些,但祁昭与他们同行一路,江荼看得出他本性不坏,不愿让他钻进牛角尖里。
祁昭怔怔地看向江荼,指尖不断抹擦着眼角的泪花:“...原来江长老也会说笑话。”
什么佛祖起来他坐下,佛祖的玩笑也敢开。
天不怕地不怕,如此洒脱随性,如此强大坚定。
祁昭看向江荼身后,始终不发一言的叶淮,心底的酸涩又卷土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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