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遇见过太多邀请,在他无意中彰显自己那些不同之后,那些纷纷向他伸出的手,或好意或恶意,总是带着利益得失,好处算计。
唯一不同的那只手,唯一纯粹的那份邀请,来自余枝。
那面前的这只呢?
此前他们两人一起狼狈逃亡时都没有出现的问题,如此突兀地涌上心头。
郁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个问题,就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下一秒就握了上去。
——在他明明已经看出阿米利亚的浅淡杀意之后。
“没什么。”
他牵着阿米利亚总是冰凉的手,往前走了两步,拉近两人间的距离。
随后黑发男人微微俯身,在对方稍显惊讶的视线中,抬起手,抚走了飘落在斗篷上的几片雪花。
融化的水珠沾湿了指尖,像是几滴将坠的温凉泪珠。
“没什么。”郁衡眉目平和,再次回答先前的那个问题,“只是有几片雪花落在这,你的体温太凉了。”
阿米利亚扫了眼他远离的指尖,眼眸中似有思索,又似冷漠,略一点头,随意答道:“没事我们继续走吧。”
“嗯。”
郁衡颔首,没再说什么,只轻轻攥紧了相牵的手。
阿米利亚瞥他一眼,感觉此刻挣开手需要的力气不小,估计要拉拉扯扯一会浪费时间,就随他去了。
沙沙的踏雪声中,两人的脚步并列着,在平坦的雪地上留下一行凹陷的痕迹。
仿佛真的相携而行,直至终点似的。
“在这里。”
绕开山丘,不断向前,走到一处雪原时,阿米利亚向郁衡示意。
郁衡随意看了几眼周遭的环境,没在近来司空见惯的雪景上多停留,视线就又回到了阿米利亚身上,仿佛无论去到哪,最重要的,最值得投入视线的,仅有他牵着的这个人。
阿米利亚将这一表现尽收眼底,心底的把握又多了一分。
“郁衡,约定的时候到了,我现在需要你去做一件事。”
郁衡没有疑问,低低嗯了一声。竟像是半点犹豫都无。
阿米利亚看着他这副态度,轻轻笑了下,似玩笑般:“你不问问我想要你做什么吗?如果我要你去死的话,你也会答应得这么果断吗?”
郁衡低头盯着他一会,又敛下眉眼,语气比阿米利亚还要平静:“如果与你一起,奔赴死亡不是一件痛苦的事。”
阿米利亚心头突突一跳,抬起眼,探究地看向对方,没能从那张若无其事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玩笑话,何必当真。”他偏过头,用平常那种满不在乎的语气继续说,“我想让你帮我验证一个传说罢了。”
郁衡:“传说?”
“嗯。”
小魅魔松开手,抬头直视着黑发灰绿眸的男人,语调平缓吐字清晰,将早就准备好的故事一一道来。
“你听说过吗?曾经有个精神力强大的失常者在北境死了。或许是死后心有怨恨,又或许是有未尽的心愿,总之在死后,他的精神力逸散在死亡之地,形成了一种海市蜃楼般的精神力幻境。据说不小心闯入他幻境的人,会遇见此生难以想象的景色。但真相如何无人得知。不过幸运的是,我找到了那块据说能形成幻境的地点。而现在,我需要一个人能帮我验证这一传说的真实性。”
他遥遥指了指平原宽阔的中心地带,“看,那里就是你的目的地了。”
白雪覆盖的土地之上,除了偶尔吹过的寒风便毫无异样,看不出任何的特异之处,也没有任何特殊的能量波动。
身为压抑了多年的力量的神之容器,郁衡自然能感觉出来,那处平原与其他地方并无不同,不过是一处偏僻些的平原。
可他没有提出质疑。
他望向阿米利亚:“我去那的时候,利亚你会在哪?”
阿米利亚:“我会在这等你。”
“我需要去多久?”
“或许一天,或许七天。”一天是郁衡情绪被引导至巅峰的可能性。七天是他能支撑这个连续的幻境结界的最大天数。
“七天?七天太久了。”
郁衡突兀地笑了一声,这似乎是他来到这里后情绪最为明显的时刻,“我等不了很久。”
没等阿米利亚说出“这得看你”,他又自顾自说,“利亚,如果将有这么久都无法和你见面,我需要一点提前的奖励。”
阿米利亚无动于衷,撒谎面不改色,“如果达成目标,你会得到奖励的。”如果死亡也算的话。
“不,这样当然不行。即使是狗,训练前也需要食物作诱饵,不是吗?”
郁衡靠近两步,覆上他的手,将那捂不热的指尖捧起,低下头,张嘴就在无名指上留下了一圈牙印。
小魅魔中途想要后撤的步伐被中止,不知何时冒出的触手捆住了他的脚踝。
阿米利亚微微沉了面色,冷冷看着对方施为。
黑发男人轻轻吻了下这宛如标记的印记,眉眼间溢出一点未尽的贪婪,但他没有多做什么,只是问:“目标是验证传说的真假吗?”
“是验证你的心。”阿米利亚看着捧着他手的男人,视线难得居高临下,“我想看看你的心为何而动。”
然后再让它由此灭亡。
郁衡一愣,垂下视线,手指微微握紧,“……是吗?那可真是不巧。”
阿米利亚发现束缚脚踝的触手不见了,立马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手也从对方手上离开了,没有被阻拦。
“有什么不巧?”他略显警惕地问。
郁衡没有回答,缓缓走向平原中心地带。
直到某一瞬间感觉到背后传来了能量波动,他才转过头,看向发出能量来源的那个人。
“因为……”黑发灰绿眸的男人扯了扯嘴角,目光到最后一刻,也紧紧盯着阿米利亚,“我以为你已经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下一秒,预设好的魔法笼罩下来,隔绝了寒冷与声音,发挥应有的功效。
而郁衡目光骤然空洞,陷入了一场或许要做七天的梦。
那并非什么美梦。
阿米利亚很清楚,比起幸福,痛苦带来的情绪波动更为深刻。
所以他编织了一场从浅入深的沉沦幻境。
在那里,郁衡将会以梦境的形式,逐一体会他曾忘记的苦难。直到这些苦难叠加,超出他的承受极限,让他情绪失控,主动毁掉这个幻境。
亦或者,他能够撑过这七天,等到魔力耗尽,幻境破碎,他自行出来。
无论哪一种局面,阿米利亚都做好了准备。
这一路走来,他编织了虚假的传说,给出了无谓的承诺,设下了真实的陷阱,困住了一个没有抵抗的人。
郁衡或许察觉到了什么,但他没有反抗,也没有从他身边离开。
“……或许你的不幸,是从遇上我那一刻开始的,梦里就不要再见到我了吧。”
阿米利亚深深看了郁衡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转身。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背对的一瞬间,原本该陷入深沉幻境的黑发男人,指尖微微动了动。
——像是在试图触碰到一个根本抓不到的人一样。
时间由此开始缓慢流淌。
阿米利亚每日都会远远来看一眼郁衡的状况。
第一日,无异常。
第二日,痛苦的情绪多了几分,很快被压下。
第三日,痛苦感比前一日明显了,照旧被压下。
第四日……
第四日,阿米利亚还未前往郁衡所在的地方,就遇上了街上游行的队伍。
歌颂日到了。
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吹吹打打,带着节日特有的欢腾与喧闹,在街头散播祝福的花瓣与糖果。
缎带飘散,人群挤在道路两侧,或欢呼雀跃,或载歌载舞,或手舞足蹈,不少人蹦起来去争抢接那些五颜六色的糖果,尽是一副享受节日的兴奋模样。
看上去和书中描绘的庆典相似,可阿米利亚却感觉有股不明显的精神力随着游行的队伍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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