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郁衡打斗过程中也明白,阿米利亚同样没有使出全力,收了力道在攻击他,没有专门挑选打了会直接导致重伤的部位。
这场打架像是他们俩默契的一场拳对拳、肉对肉的发泄。
所以这场架打完,郁衡接连几日逃亡战斗而火热的头脑也终于冷静下来。
他对江怀风的讽刺没有反驳,按照对方希望的那样,对利亚低了头:“抱歉,是我太冲动了。”
阿米利亚瞥他一眼,对他勾勾手指,让他靠近两步。
郁衡心下有数,依言照做。
果不其然,刚刚一靠近,他脖子上的项圈就被拽了起来,半个脑袋的身高差下,他不得不低头看对方。
距离一拉近,先前隐约徘徊在鼻尖的香气便浓重起来,郁衡下意识屏住呼吸,目光盯着越来越近的唇瓣,似乎有点不可置信。
红发的漂亮青年却一抬头,狠狠在他脸上咬了一口,留下一圈整齐的牙印。
“蠢货。”又凑在耳边,温声细语说出骂人话。
做完这一步,阿米利亚才像是身心舒畅了,松开项圈,对已经黑脸的江怀风摆摆手,打着哈欠说要去睡觉了。
因为他看上去的确累得不轻,江怀风即使心情再不好,也没拦着人不让走,只叮嘱一句“少做这种惹人的事”就放了人。
红发青年身影远去,办公室里只剩下江怀风和郁衡。
江怀风此刻看郁衡的眼神比之前发现他打架还要冷上三分,简直像是在看把自家大白菜拱走的野猪,哪看哪不像样。
“你脖子上的项圈,是利亚给你的?”一张口就是问自家弟弟的事。
郁衡知道这事迟早会被知道,此刻也没有回避,应了一声:“是。”
“这样啊。”江怀风皮笑肉不笑,表面像是在为义弟开脱,又好意叮嘱,“那孩子年纪还小,玩心重,如果他对你做了什么过分亲近的事,希望你不要当真,否则万一最后身心皆失,那孩子也不会回头的。”
郁衡抬手,似是无意调整了下脖子上的项圈,不急不缓应了下来:“我明白。毕竟是他要求我待在他身边,而不是我强求待在他那里。”
似乎在嘲讽某个只能强留阿米利亚的人。
区长先生嘴角微微勾起,露出礼貌性的笑容:“既然你清楚,那我就不多说了。余枝应该还在等你,你快去见见她吧。一旦有治疗的消息,我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话说到这里,就是赶人的意思了。
郁衡听得出来,也不想多留,礼貌招呼过后,便穿过小径和客房的长廊,来到了妹妹的房间。
门半掩着,一推开就能看见余枝坐在床上,抱着枕头打盹,似乎困极了。
见他来了,半眯起的黑眼睛当即睁大,仿佛被骤然点亮,再一眨眼,就隐约有了湿意。
“哥!”她几乎掩饰不住欢快与依赖,满怀欣喜地喊了他一声,眼泪终究没有落下来。
“嗯。我回来了。”
本不想见妹妹的郁衡,在这时,忽然觉得见一见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这一刻,余枝为见到他而高兴。
但关上门的下一秒,余枝的表情就像是翻了页的书,披着被子,站在床上,气势汹汹逼问他:“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还有,你为什么要欺负利亚?”
明明是两人有来有往的打斗,到了妹妹嘴里,倒成了他单方面的欺负了。
不过一段时间没见,她偏心眼得都不掩饰了。
郁衡又好气又好笑,走近拍了拍像是猫炸毛那样的妹妹发卷的头发,为自己辩解了句:“我以为他在欺负你,所以才和他打起来了。”
“哪有!”只一句话,余枝就已经感到不满:“利亚是这里对我最好的人了,他怎么会欺负我。哥哥你的眼神该好好练练了,我都看见了,你把利亚的脸都打伤了。”
她愤愤不平:“你怎么对那张脸下得去手的,那可是几乎能比高级能源石珍贵的脸!”
“我给他道歉了。”郁衡卡壳了一下,没想到妹妹的重点在这里。
“哼哼,不行,你还没给我道歉。”余枝双手抱胸,“说吧,你不是第一次偷偷来看我,对不对?”
明明是逼问的态度,那双黑亮的眼睛里却流露出明显的期待,好像在等着自己的哥哥承认,好让她那颗这段时间有些自我怀疑的心安定下来。
郁衡了解自己的妹妹,他毫不迟疑,点头:“是,我来看过你。”
“我就知道!”余枝得意地翘起鼻子,“哥你不可能不在意我的。”
郁衡目光彻底柔和下来,面对这样好似生龙活虎的妹妹,感觉像是回到了当初两人一起住的那间小屋子里,不断被追杀的疲惫都慢慢褪去了许多。
“所以哥你到底去哪里了?”余枝冷不丁再次提起这个话题,上下打量自家哥哥,目光严肃,“你看上去没有好好休息,也没有好好吃饭,比起之前,瘦了不少,眼底下的黑眼圈也深了。”
“我去找了份难做的工作。”郁衡含糊过去,“多费了点时间,所以……”
“可是我的病不是难做的工作能解决的吧?”她打断他,“是不是只有北境和东都的治疗技术才能治好我?”
郁衡下意思否认:“不……其实……”
“哥,你不要骗我。”棕色卷发的女孩静静注视着他,眼底流淌着浅浅的悲伤,“你老实跟我说,我还能活多久?”
这个时候不该说真话的。面对生命所剩不多的病人,少有会坦然宣告其死期的医生。
可郁衡与她对视,喉结动了动,最终承受不住那澄澈眼神里的情绪,先一步避开了。
“我……不知道。”他说得艰难,却努力展现诚意,“你的病说不准,有时候可能……”
“那么,我到底得了什么病?”余枝快速换了个问题,脸上是一片接受现实的平静,“这个病很难治,哥哥你不要编造别的普通的病症来骗我,我知道的。像我这样的情况无非只有几种,其中最严重的不过是……”
“不是的。”
像是生怕妹妹会往最糟糕的地方想,郁衡匆匆打断她,深吸了口气,在她灼灼的目光中终于交代了现实。
“基因病。你得了基因病。”
余枝一愣,口中下意识重复了这个词,“基因病?”
随即她好像大大松了一口气,不再保持站起来气势凛然的样子,往后一坐,捂着胸口,满脸庆幸,“什么啊,只是基因病而已。看你的那个态度,我还以为我就几天能活了,你赶来见我最后一面。还有利亚,他最近对我实在小心过头了,什么都答应我,真的让我几乎以为马上我就要死掉了,我还没想好遗愿呢。”
她不停抚摸胸口,嗔怪自己的哥哥:“只是这样的话,你们不要一副我明天就会死的样子啊。”
郁衡没有因她的举动感到开心,他最了解自己的妹妹,所以才知道她此刻的样子也不过是为了让他安心,故意做出一副毫不担心的表情。
实际上他也看得到,余枝另一只藏在被子下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其实是害怕的,她其实是担心的,她其实是不想死的。
偏偏可悲的命运降临在她身上,降临在这个十几岁的女孩身上,她无力反抗,也无法反抗,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出一副乐观开朗的表情,把这件事说得好像只是一场不痛不痒的小病。
就是因为不想让余枝勉强表现出这副样子,郁衡才不想见她。
该哭的时候就哭,该笑的时候就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权利,被过分的乖巧掩盖了。
她是一个好妹妹,为了不给他增加负担,为了让周围的人不担心,一直小心翼翼将一切负面情绪收敛起来,放在只有自己能看见的地方。
可他不是个好哥哥。
这一次也无功而返。
想到这里,郁衡坐到床边,低着头,呼出一口浊气,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沉重:“枝枝,对不起,我没能找到能够治疗你的办法。我去了教团,可教团不相信我说的话,他们想要的东西,必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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