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风凌空而立,衣袂翩飞,没有接话,乍看上去全身除了之前打斗的一些伤痕外,没有异常。
躲在建筑中的阿米利亚不觉得危机已经过去。魔族的视力,让他在这样浓重的夜色中也看得分明。
看似无恙的江怀风额角青筋凸起,垂落的双手紧握,指骨用力到发白,若有若无的精神力波动绵延成线,宛如一条绷紧的绳索。
而绳索的另一端,就连接着那些巨大的光矛。
毫无疑问,一旦他松开手,那些光矛便会脱手而出,冲向被视作目标的居民,再次带来一场鲜血淋漓的惨剧。
江怀风不会眼睁睁看着对方杀死自己治下的民众。之前的震动大概也是一场攻击,他已经受了伤,状态比平常要差,在这样瞬息万变的战况下,要赢本就困难,现在还需要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其他人,压力更甚。
局势在朝对江怀风不利的方向发展。
对阿米利亚来说,问题是另一人的态度。对方到底仅仅针对江怀风,还是对所有人都赶尽杀绝,决定了他下一步的做法。
目光上移,那位袭击者姿态放松,在空中如履平地。
亚尔维斯显然对这紧迫的状况了如指掌,嘴角一翘,正要再说些什么。
他猛一侧身,向后撤去。
刹那间,数十道的精神力刃从背后无声而来,直直冲向他原本站立的地方。
不过慢了片刻,一角额发就被切断。
如果没有及时发现,恐怕现在他已经头身分离了。
“没想到你还留有余力,是我小看你了。”亚尔维斯冷冷一笑,摸了摸侧脸,红瞳中溢出杀意,“不过背后偷袭这种手段……贵族大人是除此之外,想不到能赢我的办法了吗。”
江怀风盯着对方侧脸渗出的些微血痕,也勾起个嘲讽的弧度,“我不过现学现卖,这种手段想来还是主教更擅长。”
“看来我们的区长先生比想象中更能言善辩。”白发红眸的少年语调悠然,下一秒变得阴沉发冷,“不过……我很好奇,你又能撑多久?”
如同验证这句话,他的背后缓缓升起了一轮巨大的月亮。
深沉如水的夜色中,白发红眸的少年身穿华丽的冕服,踏于天空,不过抬手间便召来了一轮废弃区人极少见到的圆月。澄澈的光芒柔和洒落,一视同仁照亮了每个注视者的眼底。
在场众人都为这样震撼的场面惊到,一时无法言语。
阿米利亚却盯着那轮月亮,心下一沉。
他曾经在巷道里见到过类似的东西,因此一瞬就想明白了那月亮的真身。
不,那不是月亮,而是白光凝聚的能量团。不过在如此黑夜中,那光芒便如月亮的光辉,照亮了这一寸废墟,带来了虚假的希望。
那天不大的能量团都能变作数十支小型光矛,眼下这膨胀数倍的光团,一旦爆发,一定会下起一场毁灭之雨。
谁若是仰望,谁就会迎来真正的绝望——死亡。
看来亚尔维斯并不在乎他们任何人的生命,才会准备如此杀招。
阿米利亚有了决断,拽了拽一旁也盯着那轮月亮的郁衡,急促地低语:“那个东西很危险,我们得尽快走。”
他没有进一步解释,原以为郁衡会有所迟疑,没想到对方一句也没有问,当即弓起身子,抓起背包,便要掩护他逃跑。
这种时候,这家伙倒是乖觉。
阿米利亚心下嘀咕了一句,咬咬牙,悄然释放了一个短暂隐蔽身形的暗系魔法。
暗系魔法不比天赋魔法,他做不到完美释放,此刻用出来,一方面是为了提升逃跑成功的几率,另一方面也是赌处于对峙中的那两人不会发现。注意力集中于战局的情况下,这点波动并不容易被发现。
有些焦躁的小魅魔没有发现,在魔法发动的瞬间,一旁的郁衡瞥了他一眼。
那轮月亮越来越大,江怀风似乎猜到了它的用法,面色难看起来,碾碎了之前的光矛,便身形一闪,当即和亚尔维斯打了起来,攻击凌厉,势必要致人死地。
“你想做什么?”
“嗯?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吗?难不成区长先生其实是个瞎子?”
亚尔维斯一边挑衅着回击,一边分神在月亮上,似乎在等待什么。
两人缠斗间,阿米利亚和郁衡不言不语,在破碎的墙壁间移动。大抵隐蔽魔法真的起了作用,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但其他人注视着不断膨胀、仿佛没有止境的月亮,也逐渐觉察不对。先是一两个,再是几十个,最后一大半被迫停留的人都不约而同,宛如察觉到雨水气息的蚂蚁,悄声往自认为安全的地方撤离。
阿米利亚察觉到这些窸窸窣窣的动静,马上明白,留给他们逃跑的时间不多了。
一只蚂蚁移动不会引来注意,可一群蚂蚁迁徙必然会引起侧目。
果不其然,还没跑出多远,蹑手蹑脚逃跑的蚂蚁们,在纤毫毕现的“月光”下,就被那位仁慈主教,抓了个正着。
“哎呀,”白发红瞳的少年避开一道精神力刃,向着人群的方向笑了笑,下垂的眼尾似有三分不知事的天真,埋怨道,“大家怎么都走了呢?我的宣教还没结束呢。”
有人下意识抬眼,正好对上他的视线,当即被那浅红眼眸中的残酷杀意,吓得哆嗦了起来,“不,不,我们……”
“没听懂吗?我在问哦,”语调柔和的主教大人眨眼便阴沉了声线,“谁——让你们离开的!”
他伸手向前,猛地一握紧。
“砰——”
膨胀的月亮,炸开了。
江怀风瞋目切齿,厉喝道:“亚尔维斯!”他双手张开,大量精神力化为拉扯的手,竭力去托起什么。
亚尔维斯闪开几道不痛不痒的攻击,哈哈大笑:“太晚啦。”
碎开的月亮像是一朵璀璨的烟花,无数光辉凝聚成矛,迅速下落。
又一场血肉破裂的雨,伴随着尖利的哭喊哀嚎,在这片不大的地方,开始纷扬散落。
就连阿米利亚周围,都戳进了数十支光矛。
若不是郁衡升起了精神力护罩,此刻他们俩都要变成一团烂肉。
并非他们的感知不够敏锐,而是闪避的速度比不上光矛的数量。爆炸开的光团制造出了远超想象的光矛,密密麻麻,几乎遮天蔽日,任是一只蚊虫也不可能逃出去。
“这样下去不行。”
阿米利亚注视着天空源源不断散出的光矛,面上第一次显出严肃的神色,“那个东西不停下,我们走不了。”
郁衡也盯着那些光矛,抿了抿唇,眼底闪过犹豫之色,没有开口。
阿米利亚没指望他能带自己突破重围,连江怀风都无从下手,就证明事情已经不是一般手段能够解决的了。
非常状况,要使用非常手段。
但他的非常手段……只够他一个人离开。
这意味着,也有一个人会被留下,独自深陷危机。
这不是个难以抉择的问题。
他的任务、他的愿望、他的未来,都不允许他为此有哪怕一瞬的犹豫与心软。
阿米利亚不再看那些光矛,他转头看向郁衡,平静开口,“我得离开这里。”魔族的那颗心大抵也不是柔软的,话说出口时,他没有一丝不舍,也没有一点愧疚。
郁衡似乎从他的语气中猜出了什么,一把握紧了他的手腕,眉头紧蹙,“我和你一起。”
阿米利亚没有言语,也没有挣开手腕,静静注视着他。
郁衡抿唇,回视过去。
外界此起彼伏的哭嚎未停,腥臊弥散,血流成河,如同活生生的地狱绘图。他们藏身在漆黑的、倒塌的废墟之中,郁衡更清晰听见了彼此的呼吸,感受到手下脉搏的细微跳动。
有那么一刻,郁衡以为他抓着的是一颗心脏,一颗与自己的心跳声渐渐重合的心脏。
于是这颗心脏便真的成了他身体的核心。
“我不喜欢血腥味。”
他听见对面的红发少年发出叹息似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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