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光没有想到,自己人要杀自己,反而是杨兼救了自己,他心灰意冷,此时心里头比如今的天气还要寒冷,人主都死了,还有甚么可挣扎的。
斛律光抬起头来,对杨兼说:“我只有一个要求。”
杨兼似乎不需要他开口,已经知晓了斛律光的要求,说:“放心,和士开的人头……是你的了。”
斛律光脸色一凛,点点头,说:“多谢将军!”
杨兼拉着马缰,目光凝视着晋阳城门,小包子杨广坐在他跟前,唇角挂着微不可见的笑容,还是一脸冷漠老成的模样,说:“入了晋阳城门,北面的天下,便是父亲的了。”
杨兼挑眉一笑,面色温柔的说:“入城!”
晋阳城门大开,周军有条不紊的开入城中,齐军士兵放下兵刃,列队在两侧,没有人抵抗,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
杨兼坐在马上,朗声说:“将士们听着,规矩严行,禁止抢掠百姓,凡有发现,一律当斩!”
杨兼治军一向“君子”,所到之处从来不纵容人抢掠,加之他们的物资充分,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杨兼这番话,就是说给晋阳城的士兵和百姓听的,这是一记定心丸。
杨兼又说:“齐国公。”
宇文宪拱手说:“臣在。”
杨兼说:“劳烦齐国公带领兵马巡逻街巷,组织修复损毁的街巷和楼堞。”
“是!”
杨兼继续说:“徐医官。”
徐敏齐拱手说:“下下下……下臣在。”
杨兼第二次发话,说:“劳烦徐医官带领医师,救治城中受伤的将士和百姓。”
“是、是是!”
杨兼第三次发话,说:“老四负责清点粮仓,如有需要,开仓放粮!”
高长恭拱手说:“是!”
众人分工明确,很开行动起来,齐军将士们一看,不由瞠目结舌,周人进入晋阳,不但没有抢掠,还要帮助他们修复街巷、医治伤患,甚至开仓放粮?
相对比起来,和士开都做了甚么?别说是和士开了,人主都做了甚么?齐天子来到晋阳,只知道吃喝玩乐,还把十万大军撤出晋阳,让晋阳的百姓和士兵们日日担惊受怕,这样对比起来,真是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
杨兼分工明确,刘桃枝突然走过来,附耳对杨兼说了几句话。
杨兼眯了眯眼目,说:“其余人等,随我入府署。”
周军入驻晋阳府署,众人进入幕府大堂,杨兼便说:“和士开不见了。”
杨瓒说:“一定是方才城门大开太过混乱,和士开见情况不对逃跑了!”
刘桃枝方才奉命去抓和士开,不过和士开已经不知去向。
刘桃枝说:“同样不知去向的,还有琅琊王。”
那个只有四五岁大小的小包子也不见了,一定是被和士开挟持走了。
唐邕蹙眉说:“和士开挟持了琅琊王,必然是想要东逃邺城。”
白建说:“琅琊王乃皇室正宗,如果和士开真的挟持琅琊王逃往邺城,恐怕……还有咱们忙的。”
和士开这个老鼠屎,虽然没甚么能耐,但是祸害遗千年,竟然如此能跑,邺城乃是北齐的首都,如果和士开带着琅琊王跑到邺城,必然又会立琅琊王为北齐的新天子,最后垂死挣扎一番。
虽然是垂死挣扎,但始终要费神费力的去对付,最好的办法就是堵截和士开,让他无法逃窜到邺城去。
杨兼眯眼说:“老二老三,你们点一队骑兵,随我追击,其他人镇守晋阳,不要乱了分寸。”
“是!”
杨整和杨瓒立刻点兵,带的都是亲信精锐,人数虽然不多,但以一当十不在话下,还有刘桃枝也跟随在队伍之中。
杨广不放心杨兼这么去追击,也要跟随着杨兼一同前往,两个人同乘一匹马,正好杨广还可以帮忙“掌舵”,毕竟杨广这个过来人的马术比较过硬。
精锐骑兵冒着夜色,快速从晋阳城东门扑出去,一路沿着羊肠小路飞奔。
刘桃枝虽然是吴人,但是一直生活在北周,熟悉地形。他身为北周皇帝的贴身禁卫,总是跟随往来在邺城和晋阳之间,这条路每年都要走上至少两三回,因此十足熟悉。
刘桃枝带路,说:“前面便是羊肠坂,过了羊肠坂,有小路直达邺城。”
羊肠坂道路崎岖,尤其是深夜,到处都是杂草,稍有不慎便会滑落山道,马蹄哒哒哒的踩在小道上,到处都是沙石,一块块坠落下去。
杨整说:“大兄!咱们要加快脚程了,倘或让和士开逃到邺城,便麻烦了!”
众人加快马速,乘着月色快速追赶,一路跑下来,根本没有看到和士开的人影。
羊肠坂出现了分叉,刘桃枝说:“将军,这面走,这面通向邺城,北上则是突厥的方向。”
东面是邺城,北上则是突厥,刘桃枝立刻策马往东面而去,却在此时,杨广突然伸出小肉手,拉住马缰,小眉毛一皱,说:“且慢!”
杨兼说:“怎么了,儿子?”
杨广肉肉的小手指着分岔路口的草丛,说:“你们看,那是甚么?”
天色太黑,众人根本没有看清楚,而且那条路是北上的,大家一直往东追击,自然发现不了。
杨广的心思却极其细腻,比旁人都多了一个心窍,立刻跳下马背,哒哒哒的迈开小短腿跑过去,撅着小屁股,蹲在草丛中,将一个十足不起眼的小东西捡了出来,展示给众人看。
说实在的,那东西太不起眼了,又是黑夜,十个人,十个都不会发现,也就是杨广眼睛尖。
杨广揪着那东西,众人打眼一看,因为那东西实在太小了,众人的注意力全都在杨广的小肉手上,白白嫩嫩的,这些日子被杨兼又揣回了肉包子模式,小肉手胖乎乎的关节都是小坑坑,别提多可爱了。
杨兼咳嗽了一声,尽力忽略儿子的可爱,仔细一看,这才看清楚,儿子揪着的是一根……线头?
的确是一根线头,从树枝上摘下来的,细细一根,杨广正色说:“金线。”
金的?
杨整和杨瓒异口同声说:“琅琊王!”
琅琊王穿着黑色的小龙袍,龙袍上坠着金线,这种金线名贵异常,能用的人绝对不多,绝对是从琅琊王身上剐蹭下来的,不会有错!
刘桃枝震惊的说:“北面?这个方向不对啊。”
杨兼幽幽一笑,说:“好一个和士开啊,还想与兼顽心眼儿。”
和士开想必也觉得,他们会往邺城追击,因此抖了一个心眼儿,竟然往北走,想要绕路甩开众人。
杨兼说:“走,向北追击。”
众人立刻往北走,没走几步,就看到草丛里有甚么黑漆漆的,小包子杨广捡起来一看,这回是一根黑线,加上刚才的金线,绝对是从琅琊王的龙袍上蹭下来的。
往前再走几步,第三次捡到了细线,杨兼捏着这些细线,若有所思的说:“这应该不是不小心蹭下来的罢?”
杨瓒狐疑的说:“难道……是琅琊王故意给咱们留下来的标记?可……可琅琊王不过四五岁的年纪啊。”
琅琊王高俨年纪还小,是真的四五岁,并非像杨广这样“老黄瓜刷绿漆”“头顶小黄花”,那可是个正儿八经的孩子,若说他沿路留下痕迹,未免太过惊人,但如果不是故意留下,怎么会如此正和好儿?
众人继续往前追赶,一路上都有细线,追赶了一会子之后,细线竟然消失了,不见踪影。
杨整说:“这面没有。”
杨瓒也说:“这面也没有。”
刘桃枝说:“标记怎么不见了?”
杨兼沉思了一下,眼眸微微晃动,说:“看来咱们追过了。”
“追过了?”杨瓒说:“大兄的意思是……和士开在咱们背后?”
杨兼挑唇说:“看来这个和士开真的很会抖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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