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钟后,紧闭的卧室门又被人打开了一条窄窄的缝。
听到身后的卧室开了,师傅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回头看了眼开了条缝的卧室门,他问身旁的路当归:“路先生,要不要让小朋友出来试试琴凳的高度?”
路当归:“……”
估计是听到了刚才老陈说的话,这位大叔显然也误会了。
“您稍等,我去问一下。”
匆匆走到卧室门口,路当归敲了敲门,轻声开口:
“钢琴到了,是雅马哈的,你要出来试试吗?”
刑珹已经太久没有接触过外界,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出现严重的问题。正好今天有外人来家里,他想试着把刑珹从卧室里给劝出来,让他练习一下如何与陌生人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不说和安装师傅聊天说话了,哪怕站在阳台上晒晒太阳,也好过一直把自己关起来。
站在门边僵住半晌,门内的人似乎还是没能抵抗住钢琴的诱惑。
那人沙哑出声:“等我,戴口罩。”
挑了挑眉,路当归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之色。
从出道到成为人气偶像,这人的很多原创作品都是钢琴主打伴奏的曲子,这人在演唱会上,也经常会对着观众边弹边唱。
他知道刑珹很喜欢钢琴,这台沉重的乐器是他灵感的来源,也是他灵魂中最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
然而正常的木钢琴体积太大,狭窄的出租屋实在是摆不下。他于是在市区的琴行里订购了一台电子钢琴,让他们一有货就送上门来。
片刻后,一直紧闭着的房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推开,熟悉的人影从昏暗的卧室里走了出来。
带着笑转过头,安装师傅本来想逗逗路先生家里的小朋友,为什么一直躲在房间里不出来。是不是因为家里有叔叔来了,有些害羞。
看到刚走出卧室的人影,他马上收住了涌到嘴边的话。
站在卧室门口的压根就不是什么小孩儿,而是一名身材高挑的年轻男人。
男人眉清目冷,肤色比寻常人要白皙不少,像是很长时间都没有照射过阳光了。虽然就在家里,他脸上却戴着口罩,牢牢遮住了自己的口鼻。
身上穿着的棉麻睡衣对于他的体形而言有些宽松,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的身上,领口微微往两侧半敞着,清瘦的锁骨在衣领下若隐若现。
看到自己的视线投在了他的身上,年轻男人垂下眼,朝着路先生走了过去,彻底将自己当作了空气。
悄无声息地走到路先生背后,男人扯住路先生的一抹衣角,将手上卷成筒状的东西递给了他。
接过男人递过来的画纸,路先生脸上微微一怔。
将画纸放在餐桌上慢慢展开,路先生低头认真看了半天,开口说话时,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一丝惊喜:
“这是……哈密瓜?你今早的三幅全画完了?”
年轻男人点点头,用手指了指桌上的水彩画,对路先生淡淡道:
“牛油果。”
“……”
“对对对,绿色和黄色,是牛油果,我看出来了。”
路先生点头如捣蒜,就差没有直接对着面前的人竖起大拇指。
低头看到了男人手背上沾着各种颜色的颜料,路医生随即出声提醒:“弹钢琴前要先洗手。”
男人一声不吭,听话地转过身,朝着卧室旁边的卫生间去了。
听着卫生间里传来的潺潺水流声,目睹了这一切的琴行师傅目瞪口呆。
看到面前的师傅满脸一言难尽,一副大受震撼的表情,路当归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行吧,这大哥估计把刑珹当成智障了。
可是他也没办法,如果不给刑珹找点事做,让这人动一下脑,刑珹就会坐在床角一动不动。这样下去,早晚要变成个高个傻子。
洗干净手,又用纸巾将手心手背反复擦了个干净。刑珹回到路当归的身边,站着不动了。
盯着阳台上那架崭新的黑色电子钢琴,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往内蜷,却一直没有什么动作。
“去吧,”看着放在阳台上有模有样的钢琴,路当归非常满意,连花出去买钢琴的那笔工资也不觉得那么肉疼了,“试试看,高度合不合适,音调准不准。”
走到钢琴旁边,刑珹弯下腰,抬起苍白而又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黑白琴键的表面。
流畅的音阶从他的指尖流淌而出,回荡在狭小的客厅里。
看到年轻男人僵硬地站在钢琴旁,久久没有坐下来。师傅以为他不知道怎么使用,连忙走上前:“这是脚踏板,旁边有监听耳机,您可以——”
“不用。”
年轻男人淡淡出声。
接着,他在钢琴面前坐了下来。双手缓缓搭在琴键上,按响。
第一个音节落下,清脆明亮,修长的十指悬在琴键上停顿了片刻,接着在半空中绷直,所有指节刹那间舒展了开来。
熟悉的变奏曲在耳畔响起,琴行师傅瞬间愣在了原地。
这人……居然是专业的!!
买的是入门级的电子钢琴,他原本以为只是个初学者,没想到是高手在民间。
这水准,这流畅度,直接拉回琴行当钢琴老师都不成问题啊!
路当归也是第一次近距离听刑珹弹琴。
如果让路雯菲这样的死忠粉来评价,或许彩虹屁会吹得比他更猛烈一些。他不怎么懂音乐,只是默默看着那双苍白的手在黑白琴键间灵活穿梭。
窗外阳光灿烂,正午的光线照进窗台,斑斓光影跳跃在这人的指尖。
刑珹眉眼低垂,专注地盯着放在琴键上的双手,他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不再惧怕耀眼的光芒洒满后背。
并不是刑珹在弹钢琴,而是钢琴在配合珍惜它的人演奏。
路当归突然有些后悔。
他不该为了图方便省事,买电子钢琴的。
他应该再多攒几个月钱,将琴行里最贵的那台施坦威搬回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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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算完安装费,师傅带着工具离开了。
临走前,他还给刑珹留了张自己的名片,说如果想要来琴行做钢琴老师兼职,随时可以打电话联系。
公寓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难得周末有空,路当归在水池前洗了一锅米,放进电饭煲里,准备亲自下厨做个午饭。
独自在琴凳前坐了半晌,刑珹将手指搭在琴键上,却半天没有往下按。
打开电饭煲的开关,调到精煮模式。路当归刚洗完手,走出厨房,便听到刑珹在琴凳前缓缓开口:“路医生。”
“嗯?”
“你会弹琴吗?”
路当归摸了摸鼻子,耳根隐隐有些发红:“嗯……就会个《小星星》。”
他五音不全,音律不分,唯一会的一首曲子,还是大学音乐选修课上老师教的。
在琴凳上稍稍挪了挪位置,刑珹腾出身旁的空位,神色认真地问他:
“路医生,能听你弹吗?”
走到阳台上,在刑珹身旁坐了下来。路当归调整了一下姿势,只觉得屁股在琴凳上怎么坐怎么不得劲。
看到身旁人将右手搭上琴键,却一直迟迟未动,刑珹说:“路医生,可以开始了。”
悬在半空的五指微微一抖,路当归盯着面前的黑白琴键发了半天懵,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那个……开头是怎么弹的来着,我就记得是哆,哆——”
草。
他不该随便夸下海口的。虽然这首曲子的旋律再简单不过,但隔了那么长时间,他其实早就忘的差不多了。
路当归听到身旁人轻轻笑了一下。
接着,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搭上了他的手背。
指腹缓缓摩挲过他的手腕,最后停在了他僵硬的大拇指上方。
手指贴合肌肤,温热与冰冷相触,令路当归的大脑突然间一片空白。
下一秒,手背上的手往下轻轻用力。
空气中突然响起一道清脆的音符,带着一丝颤抖的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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