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啊。”沈观笑了下,“真久。”
久到少年变成在城市里疲倦奔波的成年人,身拖累累岁月,仰望回不去的年少曾经。
他们漫无目的地走着。但记忆是个圈,将他们带到了起点。
这是一间古老的二层建筑。
雕花、天井、沉木。门上落着生锈的锁,苟延残喘地挂在门扣上,一推就开了。
“进去看看?”沈观问。
傅羽舒本想拒绝,回过神时却发现自己点了点头。
陈年腐朽的气味夹杂着灰尘扑面而来。青石板地面被诸多杂草覆盖,蔓延至台阶上。
傅羽舒走上去,木质的建筑发出脆弱的吱呀声,像有人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戏。
恍惚间,秋色一如当年。
作者有话说:
新文求收藏求评论求海星~
第2章 扒裤子
【春羽】
不管是现在,还是十七年前,傅羽舒都不喜欢下雨。
雨季是一年四季里最烦人的时间段,义村地处南方,雨季更长。春夏交际,雨水常淅淅沥沥下个没完。
晌午时分,太阳刚没入云层,天边的乌云就黑压压聚成一片。
“雀儿!帮我把后院的衣服收一收!”
柏英女士的大嗓门从深而长的巷口传来。
没一会,傅羽舒就从东厢房里跑了出来。他长得是个少年模样,长手长脚,穿着件大白背心,五官却很秀气。仔细端详的话,小嘴杏眼、皮肤白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姑娘。
义村的民居都是独栋,泥砌的房子,偏偏要做成大院的模样。东西两厢、中间正房,还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天井,外加一个敞开的后院。傅羽舒光着脚从门槛上一跃而过,“噔噔噔”顺着西厢外的长廊往后院跑去。
听见这声儿,柏英又叫道:“把鞋穿上!”
傅羽舒当然是不听的。
下雨之前空气里就像蒸笼,没动几步就一身汗,赤脚凉快,他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
十四五岁的少年比柏英身长都长,傅羽舒几下将衣服挑下来抱住,前脚进屋,后脚雨水就下来了,伴随着几声惊雷噼里啪啦地砸在这片土地上。
轰隆——
轰隆——
好像天要被打穿似的。
忙完柏英女士交代的事,傅羽舒也懒得写作业了,一屁股坐在大门的石头门槛上,捧着下巴看向远处发呆。
玉山是义村最高的一座山峰,傅羽舒的家就在玉山脚下,对面是连绵不绝的青色,雨一下,这座藏在深山里的村庄便仿佛被一层雾盖住,朦胧得像一副山水画。
凉风袭来,吹得傅羽舒惬意地眯起眼。耳边是滴答滴答的水声,他不看也知道,那是雨水顺着屋檐落到檐下水缸里的声音。
“滴答,滴答。”
敲得傅羽舒昏昏欲睡。
他对声音很敏感,无聊的时候总是喜欢捣鼓收音机,亦或者拿筷子敲击碗碟瓢盆,把自己当做站在舞台上的演奏家,叮叮当当敲个没完。
雨落下的韵律感,在傅羽舒耳朵里,也是一种奇妙的美。
可没一会,这种美就被一阵噪音击破。
此时雨已经小了很多,在傅羽舒将睡未睡的时候,后山突然响起一阵轰隆隆的杂音,传遍整个空旷的山间,乍一听像有人在开山凿路。
傅羽舒一惊,“噌”一下站起来,喊道:“奶奶!”
“听见了!”柏英也在那头喊,“班车来了嘛!不是你妈妈,你妈妈昨儿打电话说过几个月才回来。”
傅羽舒又怏怏地坐了回去。
轰隆隆的声音是汽车的发动机在响,义村的位置太偏,一天只有这一趟车来回,村子里不常有人出去,所以这声音一出,傅羽舒就知道是外面有人回村了。
既然不是妈妈,那就不关他事了。
“想你妈妈?”柏英从走廊尽头缓缓走过来。
白天不开灯,阴雨天光线也不大好,柏英几乎是摸着黑从狭长的通巷里走出来的。
傅羽舒摇摇头:“没有。”
“行了,想就想,没什么可丢人的。”柏英双手在围裙上熟练地一抹,又从围裙口袋里拿出一个糖球,“卫生所的彭医生给的,拿着。”
“我又不是小孩子。”傅羽舒皱着鼻头,对那被透明包装裹着白色糖球很是嫌弃,“奶奶,糖吃多了蛀牙。”
柏英顿时笑得不可自抑。
也不知道是什么这么好笑……或许柏英天生乐观,年轻时一双含情如波的眼,老来被她笑成了柳叶。岁月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连头发都没白上几根,平常老太太弯腰驼背的毛病也一个没有,春天下秧苗,一个人就能种大半亩地。
“准备准备吃午饭。”笑够了,柏英解下围裙,往正房的墙柜去了。
傅羽舒也站起来,胡乱地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正打算去帮忙,余光却突然瞥见一个白色的身影。
他们住的地方在山脚,毗邻村子里出入的干道,也就是说,有谁往村子里走,傅羽舒只要注意,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几年修路计划已有成效,石子一车一车地拖进来,倒在泥地上,好让车轮行得稳当。但穷到底是穷,修不了沥青路,雨一下,石子和泥水混在一起,让百米的路都寸步难行。
走过来的那人身高已是个大人的模样,但傅羽舒一眼看出这人其实也就跟自己差不多大,满脸都是少年气……和怒气。
原因无他。
路难走,下着雨,还扛着一个超大号看起来就重得不行的行李箱。
铁皮,黑色,还有银色的镶边,一看就很贵。
傅羽舒没亲眼见过行李箱,只在书本里了解过所以才认出来——但行李箱不是重点。
重点是,在这漫天大雨的村野里,那少年与此地格格不入,没穿雨鞋也不撑伞,还穿了一身耀眼的白。
傅羽舒第一个反应是,这人是不是有点什么毛病。
乡间小路泥泞不堪,迈出一步,泥点子就跟着脚后跟飞溅到他的脚踝处、裤腿上、甚至腰的两侧,白色的衣服已经惨不忍睹。
由于没撑伞,有些长的头发被雨打湿,严密贴在脸上。
隔得远,傅羽舒看不到他的五官,但能看清这个人的肤色,白得像没晒过太阳。
发愣时,柏英已走了回来,看见傅羽舒傻站在原地,疑惑道:“怎么?你不饿吗?”
柏英嗓门是出了名的大。
傅羽舒小时候在邻居家玩,隔着层层的竹林和一座山包,都能听见柏英女士在自家门口喊他吃饭的声音。
眼下这一嗓子,俨然惊动的石子路上的白衣少年。
他蓦然一转头,和傅羽舒看了个对眼。
那一秒,傅羽舒觉得自己好像被一条毒蛇给盯上了。
他从来没碰见过这样的人,一个眼神就能把自己吓得无意识往后一退。
少年显然是不爽的,但这种不爽从他眼里透露出来,就透着凛冽和尖锐。像裹着风雪袭击而来的刀刃,既冷又危险。
很快,少年只把这当成路途上的插曲,转头继续拖着行李箱往前走去。
“哎?”柏英女士惊呼一声,“这是小观那孩子?”
傅羽舒:“啊?谁?”
“沈观,你沈哥哥啊。”柏英没好气地一拍傅羽舒的脑袋,“你这孩子脑子挺聪明,怎么就是不记人?”
他确实有点脸盲,不记人,也没什么朋友。
但也不是不想交,只是义村中心高中的同学都喜欢排异,在他们眼里,傅羽舒一个男生,除了身高和性征,没有哪一点像个阳刚的男子汉。
久而久之,干什么都不带他玩了。
傅羽舒沮丧之余也有点庆幸,时间一长,就养成脸盲不记人这个习惯。
不过,沈哥哥到底是谁?这个称呼也太那个了吧。
“你俩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啊。”
说到傅羽舒小时候,柏英来了兴致:“你小时候可比现在活泼多了,整天跟着小观屁股后面,左一个沈哥哥右一个沈哥哥,把人家烦得不行。”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