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听现在头发的长度不足以让他拨到肩后,只能撩起脸侧一部分挂在耳朵上,他道:“不是,我自己也想改的。”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朋友,无论是读书时期还是步入社会之后,不是他孤僻,也不是他不社交,而是别人压根不想和他做朋友。
他们一开始会被他的脸吸引,最后不约而同地消失,一部分会慢慢远离,一部分会和他说。
“黎听,我们可能不适合做朋友,我感觉你好像总是在瞒着我什么。”
“好虚伪啊,看不透你这个人。”
“你每次笑都好像有什么阴谋,让我有点不舒服。”
至于李泾,就是许寄说的难得不在乎他那些毛病的人,因为李泾当时皮肤不好,满脸都是痘和玫瑰座疮,导致也是被孤立的其中之一人,外加距离初中已经过了十多年,期间他们一直是网络联系。
平时各自在各自的空间里做玻璃,相处的时间也不多。
一阵风吹过,一片变黄了的大叶榕叶子掉在两人中间,发出轻轻一声“哒”。许寄没说什么,黎听改不改与他没关系,他转身进了工作室。
楚期正在搭配幕布的颜色,他们已经在为黎听的那个宣传科普片做准备了。
许寄找到助理,让后者给黎听工作室发一封开拍时间确认邮件。
实不相瞒,虽然不关他的事了,但许寄在听到黎听没有真正放弃事业的时候,还是松了一口气。
这个创新园区很大,地址越靠近入口,租金越贵,黎听走了将近半小时才到达几乎在最里面的工作室。
工作室目前只剩他和李泾了,李泾正小心翼翼地把材料一件一件拿出来摆放好,他见黎听进来,便道:“你晚上真的就在这里睡了?”
床都搬过来了,黎听点点头。
搞垮公司用了八年的时间,年轻的时候不懂,怎么丢钱怎么来,只要看到黎耀行心痛、着急、愤怒的表情他就爽,以至于后面有了意识时,公司的底都快败了大半了,而且从中拿钱也只能一点一点往外抽,不然很容易被发现。
工作室的选址与装修,工资、材料、机器什么都要钱,后面的宣传、开展、拍片更是重头,最后掏空黎听所有存款的是被泼油漆后的赔偿金。
他现在是真的穷,穷到从许寄家里搬出来后,都是住一晚上几十块的旅馆,更别提多花几千块去租房了。
“可是,”李泾咳嗽了几下,“这里刚装修完,味道很大。”
黎听把窗户全打开,“没事,通两天风就差不多了。”
李泾点点头,没有开口让黎听先去他那凑合几天。
黎听说:“新招的两个人说后天过来。”
其实他知道李泾是有些埋怨他的,工作室是他的全部心血,李泾又何尝不是?本来都有起色了,要走上坡路了,却一招跌回谷底,损失了大量精力与不少钱财。而且哪怕澄清了,短期内声誉估计仍会受到影响。
当时李泾直接找到他,说在重新考虑要不要继续和他合伙下去。
虽然黎听也是受害者,但再怎么说,在别人看来,也是他爸妈搞得鬼,李泾被拖累,心有怨气,人之常情。
两人无言地收拾整理东西,临近傍晚六点,李泾先走了。
这个位置有个好处就是,透过窗可以看到大门,二楼的风很大,黎听撑在窗上,发丝被风吹得轻轻飘拂。
他安静地看着一辆辆车有序离开,直到天色由黄昏变为黑夜,终于,他看到了许寄的车,泛着冷光的黑色铁皮短暂地在闸口停留了下,随即没有留恋地往前开,消失在看不到的道路尽头。
黎听忽然就觉得很疲惫,好像有种撑不下去了的感觉,他猛地低下头,盯着还未装修完的水泥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呆那么长时间只为看到许寄离开,明知道看了心里可能会更闷,但如果不看,又好像空了点什么,矛盾又迷茫。
只是此时此刻浮现在他脑海的念头是清晰的:想一起下班,想坐在许寄的车后座,想跟许寄一起回家。
许寄搬回濒海了吗?还是继续在汉景住着?那条路修好了吗?回家还要不要绕很远的路?
许寄会不会也不习惯?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也想过他呢?
黎听自嘲地笑了下,不可能吧。
如果他那天没有强迫许寄就好了,如果他一开始……没有骗许寄就好了。
这两个想法一冒头,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这个句式很陌生,在记忆里,从未用过。
小时候逃跑抓回来被打,没有“如果一开始不逃跑就好了”。
初中不重视,没有考上一个好的高中,没有“如果一开始认真学习就好了。”
遭遇亲人多年的暴力,没有“如果一开始他没有出生就好了。”
黎听从窗边离开,来到一个小隔间,里面放着他的床,他埋进床褥里,一动不动。
被单是许寄的,许寄说他睡过所以不要了,让他带走,当时黎听没多想,只觉得省下一笔购买床上用品的钱。
如今,他在想,为什么走之前没有把被单放进许寄的衣柜里闷个几天。
一周后,黎听的工作室重新开业,同时,宣传片也开始拍摄。
黎听说到做到,没有出现在许寄面前,来负责沟通的是李泾。
二十三个大大小小的玻璃制品整整齐齐地摆在高台上,反射着白炽灯与阳光的亮,像点缀了无数颗繁星。
许寄先和李泾讲整体的思路和大概会出现的画面,最后问有没有更好的想法或者需要更改的地方,李泾愁眉苦眼地想了一会:“没有吧,我也不太懂,就按照你这个来吧。”
许寄:“好。”
李泾说:“你这个脚本可以复印一份给我吗?因为工作室不只有我一个人,我拿给他看看。”
许寄点点头,没说什么,让助理复印多一份给李泾带走。
拍摄一切顺利,下班后,许寄准备开车回家,他还没搬回濒海,想着找阿姨全面打扫一遍再说,但由于最近太忙,总是懒得找,外加回汉景那条路修好了,暂时没那么迫切。
陈恋是今天第三次打电话过来,前两次许寄在拍摄,接起来一听无关的话就先挂了。
“喂儿子,”陈恋道,“王叔的女儿,还记得吗?小时候一起玩过几次的,明天妈妈给你俩约了见面,联系……”
“不去。”许寄说。
陈恋:“已经约好了,没得去不去,后天是妈妈朋友的女儿,你见一见,看看喜不喜欢,这两个是妈妈最心水的,你……”
许寄把电话挂了。
但很快,手机又重新响起来。
许寄调成静音,踩下油门,闸口前有两三辆车,他排队等了一会,离开了园区。
回到汉景一看,陈恋足足发了三十多条语音过来,许寄随手点开一条,“这次的人选都把资料查得清清楚楚的,不会像那个黎听一样,真是完全被他骗了个彻彻底底!什么贤惠听话,实际心计多得要命!”
不应该,许寄顿时皱起眉来,许乘跃和陈恋只知道离婚的原因主要在黎听,但黎听直至最后一刻人设都维持得很好,没有暴露性格。
他点开上一条,“听你王叔说,之前黎耀行一家鬼鬼祟祟地去了医院,那大儿子,满脸都是血!糊得衣服上都是,而且第二天继母立刻就发澄清视频了!可能黎听还和什么黑社会有关系呢!难怪你说要离婚,算是妈妈失误,被他骗过去了!”
许寄手指头动了动,那白色的语音框框划不到头,他干脆打电话给许乘跃:“爸,你要对黎听的工作室下手吗?”
许乘跃冷哼一声,呛道:“两次主动打电话来一开口就是他,怎么,真被那狐狸精的脸给勾走魂了?”
许寄烦,语气不好,“会不会?”
“没必要,”许乘跃扯了扯嘴角,“针对一个小公司,万跃还要不要颜面了?”
许寄“哦”了一声,挂了电话。
接下来的几天,他没去什么所谓的相亲,陈恋又是电话轰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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