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在六楼看到了那一堆堆在橱柜上的药,足足有十多袋,每一袋都原封不动地用医院的白塑料袋包着。
他拆开看,有吃,每一盒都空了几天的药量。还有一袋里边全是灰尘,一看日期,已经过期五年了。
要吃药首先就得吃饭,吃完了吐,还是会有一定的食物吸收,好过什么都不吃。
顾商晕得坐都坐不住,差点一头栽进呕吐物里。
江堰及时揽住,抱到了满手的骨头,他脱掉顾商身上脏污的衣服,之后拿过一张干净的毯子裹住对方,毫不费力地抱起放到沙发上,轻得如同一片羽毛,随随便便就能飘走。
雪人趴在沙发靠背上,尾巴一下下拍着。
咪咪一直焦躁地围着顾商转,它想安慰一下主人,可触及到江堰,又跑了。
黑猫特别怕江堰,这个陌生高大的男人一到六楼就锁定了它,他直接将手伸进了沙发底,拖着它的前爪将它拉了出来,连人们一贯害怕的利爪尖齿也不放在眼里。
黑猫被抓着后颈皮吊在空中,张牙舞爪,哈来哈去,慢慢的,它缩起了手脚,尾巴竖起遮住重点部位。
因为男人的眼神……一看就想把它丢出去重新让它变成流浪咪咪!
江堰拿来了药和温水,一声声咔嚓,是弄开锡纸的声音,很快,他的手心躺了十几片药。
顾商吃药吃怕了,听到这个声音,他用尽力气闭紧嘴巴。
江堰半蹲在沙发旁,他轻声说:“吃药。”
顾商脸色苍白,出着冷汗,嘲讽道:“你的药我可不敢吃。”
江堰伸手,不容拒绝地掐开他的嘴。
下颚仿佛要脱臼,顾商越发咬紧牙关,他疼得发抖,可就是不遂江堰的愿。
骨头好像响了一声,江堰松了手,他眼里幽静得如同一潭黑色死水,一动不动地看着顾商。
顾商勾着唇角同江堰冷冷对视,丝毫不怵,“滚……”
开字未落,江堰将药丢进嘴里,又喝了一大口水,二话不说就亲了下来。
顾商猝不及防,他被掐着双颊,要闭紧牙关首先得咬掉自己的口腔肉,他疼,也咬不下去。
江堰两片两片地喂,一共亲了六次。
顾商的两边侧脸红了一大片,他一被放开又开始干呕,像是恶心极了同江堰接吻。
江堰猝然站起来,背过身站了半晌,他冷硬着脸,拳头握得死紧,手指绷得青筋暴起,最后又一根根颓然地放开。
他不再看躺在沙发上的顾商,转身打扫狼藉。
晚上给顾商洗澡,顾商自然不配合,水花溅得哪里都是,地板积了一层水。
江堰那张脸不知被打了多少次,他任顾商打。
顾商要踹他下边,他躲了。虽然已经痊愈了,但医生不建议再次受到撞击。
他将湿漉漉的顾商裹在大毛巾里抱出来,后者精疲力尽,半阖着眼搭在他肩膀上。
江堰晚上抱着顾商睡觉,也因此第一次直面顾商的睡眠障碍症,之前他哪怕不做,但摸着顾商,顾商也总能睡一会的。
可这次,他看着顾商睁眼到天亮。
顾商疼得只蜷着身体,背对着他。
江堰沉默了很久,他看着窗帘被风吹起,泄露出阳光。他看到红花酢浆草摆动着,粉色在缝隙中闪过。他在心里同自己说,再坚持一下,再忍一下。
他鼻尖抵着顾商的后颈,撩起顾商的衣服,温暖的手心贴住顾商胃的地方,“很疼吗?”
顾商“滚”字都懒得说了。
江堰越坚决,顾商越不妥协,他还尝试重新夺回掌控权,可惜失败了。
短短三天,顾商又瘦了一大圈,他不主动吃饭,全靠江堰强灌。他平躺在床上没有一点起伏,白得跟床单有得一拼,宛如一张薄纸。
昨晚顾商短短睡了几十分钟,江堰起了床,他摸了摸对方干瘪下去的肚子,低声询问:“喝豆浆,好不好。”
前两天,床上的人都没有理他。
今天却有些不一样,顾商缓缓挪动瞳孔,盯向江堰的眼睛,忽然说:“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闻言,一直情绪没太大波动的江堰瞳孔一缩,他犹如被雷击,面具再戴不住了。
“那就一辈子。”
江堰的喉咙像被石头堵住,他食指抽动了下,反应过来,已经失控掐住了顾商的脖子。
七年前说一辈子在一起,现在说一辈子不会原谅。
顾商的后脑勺撞到了床头柜,一阵眩晕,他感受到喉管被捏死,还在继续收紧,那力道仿佛要掐断他的脖子才好。
窒息缠绕上他的脖颈,顾商一点不愿意低头,他反而笑了,嘴角越裂越开,眼里永远是高高在上的矜傲,像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江堰眼眶通红,只掐了一会,大约十秒,他忽的太阳穴深处剧烈一痛,好像被尖锥拨了下神经,他视线聚焦上了顾商又红又白的脸,他吓得猛然松手。
理智回笼,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整个人都在发抖。
可顾商苍白的脖颈上已经留下了十个通红的、交缠在一起的手指印,不出所料,明天就会变紫。
第43章 “低头。”
江堰只能放顾商走。
楼梯门打开,黑猫怕,又一次钻进了沙发底。
顾商看着江堰没半点犹豫,直接将手伸进去把黑猫抓了出来,也因此看到了对方手臂上又多出来的三四下血痕和出了血的两个小洞。
两人都没管。
江堰把黑猫放到顾商怀抱里,哪知黑猫刚沾上,又像弹簧一样跳走了。
无奈之下江堰又去抓了一次。
明明顾商才是主人,可咪咪在他手里闹腾得很,在江堰手里反而尾巴都要夹进身体里了。
江堰说:“我和你一起下去吧。”
顾商不可置否。
雪人是社牛猫,见两人要走,也跟着往楼梯间跑,于是江堰左手拎咪咪,右手抱雪人,他一步一步往下走,两截楼梯,四十二步,他走了好多好多遍。
踏上平地,还有十六步,才到顾商家的楼梯门。
他数着,顾商走了十九步。
门一打开,咪咪就蹿了进去,顾商没有解气,他在七楼一共被关了五天,脸颊两侧被掐得发青,口腔上颚被勺子刮破了皮,手机卡和房卡被折成两半,他又扇了江堰一巴掌。
江堰被打得侧过脸去,他抿了抿唇,看着顾商脖颈上泛紫泛黑的手指印,像恶鬼打上去的烙印一样。
江堰没有移开视线,自虐般地盯着看,半晌,他低声说:“你想做就上来找我,我会给你开门的。”
是的,江堰妥协了,他低头了。
“我一辈子不会原谅你。”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江堰的身体仿佛被恶魔占据,他不是他了。
他瞳孔涣散,颓然地坐在床上发怔,坐了很久,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将顾商掐成这样。
氧气乍一下涌进鼻腔,顾商脸至脖颈闷红一片,侧身咳嗽起来,咳嗽带起干呕,早餐还没被逼着吃点,胃里早没了东西,他开始吐酸水。
江堰被剧烈的咳嗽声唤回神志,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拍起顾商的后背。
顾商猛地推开他,“滚…!”
江堰愣愣地站在一旁,他像是灵魂出窍,不知该做什么了。
他不伤心,毕竟太多次,已经习惯了。
他只是迷茫,比七年前舅妈在医院确诊癌症晚期没人帮忙还迷茫,那时的他虽不懂,但崩溃过后,总能一点点找到下一步该做什么,问人也好,自己摸索也好。
可能是性子安静的缘故,他从小有个技能,特别会解死结。
五岁的时候,舅妈要去干活,只要扔给他一根绕死的绳子,他就能坐在小板凳上,从中午解到黄昏,不哭也不闹。
陈春见人就夸,她捡着大便宜了!哪家小孩那么省心那么乖!
五岁到二十七岁,二十二年过去了,他的解结能力应该大大提升了才对。
可这次,他解不开,死结外侧的每一根绳都松开试了,试了很久很久,反而让这个结越来越大了。
这个结好像没有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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