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载川对他陈述的犯罪事实好像没有任何反应,面不改色继续审问:“那些受害人的尸体在哪里。”
何宏硕冲他一笑:“肉的话已经没有了,你要是想找骨头,我说不定还能想想扔在哪儿。”
在旁边打字的记录员从审讯一开始就全程脸色苍白,直到听到那一句“肉已经没有了”,她终于忍不住站起来,推开门快步走了出去,扶着墙干呕了起来。
审讯室外面的刑警走过来关心道:“没事吧?还好吗?”
记录员摇了摇头,手指都在颤抖,出于生理性的不适甚至超过了愤怒,她面无血色喃喃道:“……太恶心了,真的太恶心了。”
就算何宏硕再罪孽滔天,最多最多也就是一个死刑,顶天还了一条人命。
但这远远不够。
……那些无辜的孩子,不管是活下来的、还是悄无声息死去的,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何宏硕非常配合地在林载川面前交代了这个组织的全部运行流程,怎么锁定、控制那些孤儿,或者走失的儿童,又或者从各种渠道低价“购入”十岁左右的儿童,将他们控制起来,然后用难以想象的残忍手段把他们一步一步培养成何方那样完美的杀人机器。
在“成形”之后,最后把这些“杀人机器”高价卖到有犯罪需求的人手里,帮助真正的罪犯洗脱嫌疑。
何宏硕对所有犯罪经过完全坦白,甚至连沙蝎的存在都毫不避讳——
“我确实是沙蝎的人,但也没有什么能说的了,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
“至于我的上级,他知道我们基地出事,你现在让我联系他我也联系不上,爱莫能助啊。”
他看着没有对面脸上任何表情的林载川,突然说道:“林载川,其实我挺佩服你的。”
“我知道你……我们沙蝎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你。”
“他们很多人都想弄死你,但是我不一样。”
何宏硕看着他,语气里竟然真的带着某种赞赏:“我觉得你挺厉害的。浑身没几根完整骨头了都能活下来,还能继续当刑侦支队长、还能继续出这种任务,你的这条命得多硬啊。”
说完,他颇为遗憾地摇摇头,“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吧,要是我手下也有这么一个厉害人物,今天就不会坐在这个地方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宏硕,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走一条路,”这一场审讯行至尾声,林载川终于沉下了脸色,盯着他一字一顿冷冷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组织里的领袖吗?……不过是一个没有人性的畜生、举刀挥向弱者的懦夫,完全被利益驱使的一具行尸走肉,你简直让人恶心。”
何宏硕脸色稍微沉下来,直勾勾盯着他,一双狼似的眼里泛着血气的阴沉。
林载川起身跟他对视,话音清晰评判道:“贪婪、冷血、恶毒,毫无人性,你才是最死有余辜的那个人。”
……
虽然市局的刑警这一下午都忙的脚不沾地,但晚饭总还是要吃的。
尤其江裴遗跟林匪石千里迢迢地坐飞机跨省过来帮忙,总不能让他们跟着加班还饿肚子。
审讯结束后,林载川从审讯室里走出来,到办公室里找了一圈,信宿不知道跑哪去了。
他拿出手机给信宿打了一个电话,“去哪里了?”
信宿在那边道:“我回家一趟,晚上如果市局有事的话我再回来。”
林载川问:“要一起吃晚饭吗?”
信宿稍稍一挑眉:“我们两个吗?”
“还有裴遗和匪石他们。”
顿了顿,信宿回复道:“你跟你的好朋友一起吃饭,我就不去了。”
林载川跟江裴遗的身份都特殊,有些话也不一定能在他的面前说,信宿不喜欢自讨没趣。
林载川想了想,“我提前在酒店预定了十只法国蓝龙和一只五斤的黄油蟹,你不来了吗?”
信宿:“………”
——
第八十一章
信宿本来打算回家一个人呆一会儿,但明显立场不太坚定,跟林载川说了两句话就开车掉头去了酒店。
他把车停到停车场,一个人往前走了几步,远远就看到林载川站在酒店的楼下等他。
信宿走到他身边笑了一声:“下来接我的吗?我又不是不认路。”
林载川没承认也没否认,跟他一起走向酒店门口,“走吧。”
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过年了,寒冬腊月晚上的风吹在脸上冷的有点发疼,信宿把脸往他的白色高领毛衣里面轻轻藏了一下,道:“等一下我是不是负责吃就好了,领导有什么工作安排吗?”
林载川“嗯”一声:“没有,吃完饭如果不想回市局的话我就送你回家。”
林载川知道信宿今天的心情不太好。
不知道是因为在密室里想到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何宏硕的证词,又或者因为那些孩子。
林载川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尽管那种变化细微的并不明显。
江裴遗跟林匪石已经在包间里了,见到林载川把信宿接了上来,林匪石很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来啦!”
信宿微微一点头,坐在林载川的旁边。
信宿过来的晚了一点,林载川点的海鲜都上齐了,他拿起手边的小锤子,动作很熟练地敲起了蟹壳。
林匪石都没怎么见过桌子上的这些昂贵海洋生物——他们工作的地方在内陆,连淡水湖都少见,更别说面朝大海了,他们当地人都没有吃海鲜的习惯,林匪石平时也很少吃,虽然江裴遗平时会给他买很多好吃的,但是没有这种稀奇古怪的“进口产品”。
他往旁边看了一眼,学着信宿的样子拿起小锤子,敲蟹腿上面的壳。
这边两个忙着不务正业,林载川跟江裴遗同步案件进展,“目前已经确定了这起共同犯罪的主要人物,涉案人员,作案手法,受害人数,藏尸地点,基本上都交代了。”
“他们专门派人在浮岫市内各个福利院、小学、孤儿院附近长期踩点,确定适合动手的目标,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在外流浪的孩子,以及何方这样通过非法手段低价买卖的儿童。”
“在控制了一部分孩子之后,他们把这些受害人两两关在在一个狭小房间里,逼迫他们自相残杀,用暴力、血腥和恐惧来抹杀他们身上的人性,再借助电击等手段,经过长时间的反复训练,让那些孩子变得‘听话’,在警方面前守口如瓶。”
“等到锻炼‘成型’,那些人就会联系有需求的买主,把一个近乎完美的杀人机器高价卖出。”
林载川垂眼轻声道:“至于那些在这个过程中死掉的孩子,对那个组织来说只是适者生存里被淘汰的弱者,本来就没有任何价值。”
林匪石在旁边听的如鲠在喉,手里的虾都吃不下去了,喃喃说:“简直是丧心病狂,那些孩子得多绝望啊,听的好难过。”
如果说信宿那颗心是刀枪不入石头做的,林匪石就是一个四下漏风的果冻玻璃心,任何受害人的不幸都能捅进去一刀、搅两下。
江裴遗看他一眼,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在他碗里,“这个味道还不错。”
“呜呜。”林匪石用糖醋排骨堵住了眼泪。
林载川又轻声道:“前段时间,楚昌黎落网之后,向警方交代了庭兰的真正死因。”
说起宋庭兰,江裴遗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一丝波澜,他直勾勾看向林载川,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林载川道:“他的身份暴露的时间比我们想象的都要早。”
“当年警方计划泄露,跟庭兰的身份暴露,应该是同步的。”
“如果楚昌黎没有说谎,在我们行动之前,庭兰就已经被他们控制起来了,当时沙蝎故意留下我一个活口,也是因为他。”
说到这里,林载川的太阳穴轻微跳了一下,低声一字一字地说:“庭兰……他最后是自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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