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齐轻声道,“从那个时候开始,韩学梁就谋划着将他取而代之。”
信宿显然是一个不太合格的听众,神情索然无味的冷漠,一点波澜变化都没有。
“这件事过去十多年,已经没多少人知道了,市局恐怕也查不了这么深,当年韩学梁不仅抢了李修义的位置,还给他吸了毒品,把他变成了自己的‘客户’之一。”
“遭受了朋友背叛、失去工作、毒品缠身的多重打击,后来李修义也开始自暴自弃了,每天泡在吸食毒品产生的幻想里……他要多少毒品,韩学梁就给他源源不断地提供多少,把他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韩学梁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秦齐道,“李修义的死,说不定跟他真的有什么关系。”
信宿神情淡漠冰冷:“一味善良心软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如果有人把我拖进地狱,即便我不能从里面爬出来,也一定会把始作俑者踩在我的脚底下。”
信宿从来不怜悯弱者,他也并不觉得所谓的“善良”其实是一种美好的品质,被伤害就要选择反击、被辜负就要选择报复,“睚眦必报”是他长久以来的信条——否则受欺凌者只会更加弱势、加害者只会更加猖獗狂妄,长此以往,恶性循环。
秦齐对他的言辞不予置评,叹了口气道:“反正,林载川很可能已经盯上韩学梁了。”
“他可能短时间内都不敢有什么动作,你就在这里安心养伤吧。”
信宿喝了口酸奶,气定神闲道:“打个赌,载川不会让韩学梁‘无所事事’太久的。”
秦齐愣了两秒,然后反应过来了信宿的意思。
如果警方一直高强度监视着韩学梁,反而会让他畏手畏脚不敢有所行动,所以,林载川一定不会盯着他太久,会适当的“放虎归山”。
信宿是个毛病比心眼还多的大爷,半身不遂的事儿精,呼吸的王子病,连秦齐都经常被他横挑鼻子竖挑眼,换了别人来就更不行了,在医院里伺候他的这段时间,秦齐对林载川的脾气认知上升到了一个崭新的纬度——不知道林支队到底是怎么把信宿的毛顺的服服帖帖的,反正他是没有那个本事了,平均每天升起一百次想卷铺盖走人的念头。
不过秦齐还没罢工,被伺候的那个先不见了。
这天秦齐晚上到市区五星酒店里买饭回来,发现病床上空无一人,在病房里喊了两声,卫生间里也没有。
他把手上的餐盒往桌子上一放,噔噔噔跑下了楼,“裴迹,信宿去哪儿了?我刚刚走的时候他还在病房呢?”
裴迹见怪不怪道:“他出去了。”
秦齐一脸难以置信:“他能下地走路了?!”
裴迹无语:“……他只是脑子出了问题。”
“四肢都非常健全。”
秦齐:“他去哪儿了?这半身不遂的他还能去哪儿啊?”
“不知道,”
裴迹推了推眼镜,“可能知道林载川处理的案子跟他有一根头发丝的关系,借此为理由说服自己,没忍住回去偷偷看他了吧。”
秦齐:“………”
很好。
合情合理。
信宿确实回到了市区,不过他不是偷偷回去的,就让司机正大光明地把车子停在小区外部的停车场,跟其他住户的车辆混迹在一起,完全不会被任何人察觉。
晚上八点,林载川步行回到了小区。
信宿坐在车里远远看到了他的身影,第一反应是,载川瘦了很多,很难相信一个人竟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消瘦到近乎形销骨立的地步。
……好像他的离开,也带走了林载川身上的很多东西。
信宿向来性格冷漠,很少有“愧疚”这样的情绪出现,可这时心里突然难过起来。
他情不自禁两只手一起扒在车窗上,脑袋轻轻贴着玻璃,慢慢转着脑袋,一路注视着他渐行渐远。
没过多久,一辆汽车驶出了小区。
信宿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林载川的车。
他心想:这么晚了,载川要去哪里?
处理案子吗?
司机看着他的反应,主动询问道:“我们要跟上去吗?”
信宿犹豫了一下,以林载川的敏锐,如果跟踪的话说不定会被他察觉。
信宿道:“不要跟的太紧。”
那司机也是相当专业的,一直不紧不慢的开车,隔着两三辆车跟在林载川的身后,一路跟着他拐了几个路口。
信宿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越看这条路越熟悉——在往前走就到裴迹的医院了!
信宿:“………”
什么情况!
这两个人背着他都跟林载川说了什么!
他完全忘掉了他曾经亲自把林载川带到医院介绍给裴迹认识这件事。
信宿:“停车停车!”
司机率先把车子停了下来,果然,远处的那辆车同样在医院的门口缓缓停下。
信宿微微睁大了眼睛。
要是他今天没有出来……就要跟林载川在病房里见面了吗。
但让信宿有些意外的,林载川却没有到医院里面去。
他只是打开车门下车,静静站在车身前,微微仰起头,目光远远地看向二楼某个病房的位置。
只是伫立观望,没有抬步前行。
信宿坐在车里,怔怔地望着那道削瘦的身影,眼睫稍微垂落了下来。
他明白过来了什么。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现在还不是他们应该见面的最好时机,但又都无法忍受日复一日分别的煎熬,所以心照不宣地做了同一件事——
他们都单方面地走向另一个人的身边。
——
第二百二十九章
医院的门从外推开,在一旁司机的搀扶下,信宿慢慢地走了进来,一路上他眉眼低垂着,情绪莫名低沉,一句话都没有说。
秦齐坐在老头椅上,歪着身子,抱着半个冰西瓜端详了他一会儿,然后啧了声道:“怎么出去一趟回来还魂不守舍的。”
“裴迹说你去找林载川了,怎么,见到他了吗?”
应该是没见到,否则不会那么快就回来。
信宿顿了顿,然后说:“我刚刚看到他在楼下,车子停在门口。”
“……他又来了啊。”秦齐若有所思道,“我还以为都到这里了,他会上来跟你见一面,结果只是在楼底下看了看。”
信宿轻声道:“他不会的。”
“就算我们在这个时候见面——再兜兜转转说起那些黑白是非的话题,然后再一次被我以相同的理由搪塞过去,我再一次不告而别。”
“什么都不会改变,没有任何区别。”
信宿喃喃说:“载川想要的不是这样的结局,他只会在最正确的时机做最有把握做到的事。”
信宿其实非常确定这一点——而如果出现了在他预料之外的情况,那是林载川一定有把握能在他自愿的前提下把他留在身边,再也不会分别。
他太了解这个人了。
秦齐挑眉:“那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要去见他了?这应该也不是你觉得‘正确的时机吧’?”
“……”半晌,信宿自嘲道,“我没有那么理智。”
秦齐不由惊了一下,第一次听到信宿说他自己“不理智”,这可是脑袋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还能游刃有余不慌不忙淡定控场的人。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快点回病房躺着吧,本来就没好利索,万一出门这一趟,你的脑袋再出什么问题。”
信宿没吱声,打开冰箱的门,端了一盒切好的冷藏西瓜芯,慢悠悠地上了楼。
推开房门,信宿站在病房的窗前,一个人静静垂目向下望去。
马路上车来车往,万家灯火通明。
或许他昨天如果能够站在这里,会发现有一个人也在凝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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