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载川语气温和但极其坚定:“多谢李小姐的提醒,但即便是蚍蜉撼树,我也想要试一试。而且,市局也绝不会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不堪一击。”
李子媛望着他:“就算可能会付出惨重代价、就算最后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林载川轻声清晰回应:“是的。”
李子媛摇了摇头,喃喃道:“为什么非要做到这种程度不可?张明华的案子已经找到了凶手,刘静自杀身亡,不是已经可以结案了吗?”
林载川道:“这起案子当然可以顺利了结。但如果连警察都选择自欺欺人,那些无处可说的冤屈,还有谁能看见呢。”
李子媛紧握着手指,一言不发。
这时的天色已经很晚了,夜幕逐渐笼罩整个城市。
林载川突然轻声说:“天黑了。”
李子媛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
天确实黑了。
……而这种黑暗让她想到很多不好的事。
她的瞳孔微微缩紧,身体不自觉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黑夜一定会来临。”
“而警方能做的,只有让黑夜亮起一盏灯火,让在夜里受过伤害的人不再害怕走夜路。”
林载川直视她的眼睛,那一双漆黑温润的眼眸里似乎有煌煌星火,他一字一字说:——
“我确实没有太多力量。但至少,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踏进黑夜中的人都能有光可循,仅此而已。希望李小姐能够理解。”
李子媛怔怔望着他,似乎被他话语中的力量撼动了。
半晌,她的眼睛微微湿润:“我很敬佩您,林支队长。”
“并不是我有意隐瞒什么,在当时发生的一切,都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他们有恃无恐,我只知道他们的存在,但不知道他们是谁。”
李子媛深吸一口气,终于描绘出那个庞然大物的冰山一角:——
“这是一条运行已久的‘生意链’,他们首先从学校里挑选出适合控制的‘商品’,然后把商品送给有特殊需求的‘客人’,那些客人喜欢介于年幼与成熟之间的少女,会开到很高的价钱。有时候,他们会把第一次接待客人的‘商品’竞价拍卖。”
她努力克制声音的颤抖:“……这个组织本身并没有那么可怕,可怕的是跟他们交易的那些人,他们有无法想象的身份。”
“林队长,我可以这样告诉你,就算你把这个组织一网打尽,但你永远都不可能查到客人的身份,而只要‘需求’这一方存在,就会有新的‘供应商’出现……”
“而且,客人会保护组织的存在,所有试图暴露组织的人,都会被他们先一步封住口舌。”
林载川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明白她在顾虑什么。
组织满足客人的需求,客人供养组织的生存,这是一种“反哺”。
而那些“客人”的背景,很可能是常人无法对抗的。
李子媛用某种悲哀又隐约带着希冀的目光望着他:“知道这些以后,你还要继续调查下去吗?”
林载川道:“是的。”
位高权重,也只是这样而已。
更位高权重的,他也见过了。
“……好。”李子媛似乎也下定了某种决心,“我的丈夫曾经调查过这个犯罪链条,他知道的比我还要多一些。”
“上次信宿警官说,想跟我的丈夫见一面,您可以跟他一起,说不定可以得到更多线索。”
“希望你们一路万事顺利。”
林载川点了点头,停顿片刻,似乎是随意问起:“你跟我的同事见过很多次?”
李子媛道:“两次。”
“哦,第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李子媛不做他想:“就是我弟弟去市局接受询问的那段时间。”
第二十六章
市公安局审讯室。
“你凭什么说我是强奸犯,我没有强迫过任何人!是警察就能血口喷人吗!你这是在污蔑!”
许幼仪的声音尖锐又沙哑,眼睛里满是红血丝,整个人像一只失控暴走的兽,脊背紧绷着向前弓起——要不是被铐在椅子上,他可能已经冲到信宿面前一口咬死他了。
而对面的人截然不同的悠闲语气,甚至带着点舒适惬意,“你不断美化自己的存在,觉得你是一个拯救失足少女的英雄,通过这种方式给自己反复洗脑,才能把你们的关系界定在男女朋友的上,从而降低你的负罪感,甚至你本人已经对此深信不疑——另外,我只是说你跟那些人的行为性质没有两样,并没有说你是强奸犯的意思,需要夸奖你不打自招吗?”
许幼仪气的嘴唇发抖,脑袋嗡嗡作响,胸膛剧烈起伏喘息。
他痛恨地瞪着眼前的人,想要反驳,但是说不出一个字。
监控室的刑警凑了一桌,他们旁观全程,亲眼目睹了信宿是怎么只靠言语技能就把他气到原地发疯的。
时间推回半小时前——
信宿揉了揉脸,推开门走进审讯室。
“中午好啊,又见面了,许幼仪。”
许幼仪见到他脸色就是一变。
他本能地讨厌这个狐狸一样的漂亮男人,表面上春风和煦,内里却是一把藏着剧毒的刀。
“上次分别的时候我就说过,我非常好奇你到底在隐瞒什么,而现在我查到了一点有意思的东西,想跟你分享一下。”
信宿冲他一挑眉,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现在我相信你对刘静一见钟情了,毕竟想要把她从那里带出来,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应该求了你父亲很久吧——来说一说你们的初见,怎么样?”
许幼仪咬牙冷冷地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在学校里见到刘静,喜欢她就跟她在一起了。”
然而他的心里已经非常慌乱。
警察都调查到了什么?他们都知道什么?竟然已经查到“那些人”了吗?他们是怎么……
“没关系,你不愿意说的话,就让我来猜一猜。”信宿好像并不在意他的反应,单手托着下巴,自顾自思索道,“你应该是通过你的父亲许宁远接触到刘静的,你本人不会有那种渠道……是在某一次合作结束后吗?”
“刘静一开始是那些人送给许宁远的,但你在旁边看到了,第一眼就很喜欢这个女生,于是许宁远就把人送给了你。”
“本来以为只是一晚上的短暂交易,但你对刘静动了心,想要把她留在身边,于是就去求你父亲把刘静留下来——”信宿轻轻一歪头,“我应该没说错吧?”
许幼仪浑身血液都凝固了,牙齿因为过度用力咬合而不自觉的打着抖。
……他说的没错。
那天,是他的成人生日,在生日宴结束后,他又跟着父亲一起参加了一场舞会,都是父亲商业上的“朋友”。
并且他们还带了一些漂亮的“女伴”。
许幼仪从小在这种酒池肉林的环境下长大,对这种事早已经见怪不怪,也知道这些女孩是做什么的。
但他第一眼就喜欢那个女孩。
她没有化妆,穿着一条雪白的裙子,清水出芙蓉的漂亮。
于是那个本来应该跟随父亲的女生,最后到了他的房间。
……可警察是怎么知道的。
许幼仪浑身脱力般靠回椅子上,喉结用力滚动一下。
他不能把这些事说出来,尽管他并不清楚“那些人”的来历,但他知道,把“那些人”交代出来的代价一定不是他能够承担的起的。
就算把这些秘密带进监狱,他也绝对不能在警方面前坦白。
许幼仪觉得他没有做错。
如果不是他,刘静不可能有这么平静的生活——她会不断继续重复曾经的经历,被送到不同的人身边。
“所以到了市局以后,你一直以刘静的拯救者的身份自居,但你有没有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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