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泉扫码付了钱,隔壁摊的鱼刚好也杀完了。谢泉从大婶那里接过黑色的塑料袋,拿在手上时里面的鱼还跳了一下。
“你呢?”谢泉问,“出来开伙不叫上你的那群朋友?”
“也没有,我就是……随便逛逛。”陆南扬含糊道。
“一逛就逛到三公里外了?”谢泉问。
“……嗯。”陆南扬硬着头皮回答。
谢泉轻笑。他的眼型很好看,笑起来时那对灰色眸子隐在双眼皮里,眼尾带着向上挑,有一股轻浮又深情的劲儿。
陆南扬被他笑得浑身不自在,身上的寒毛都要炸起来,直接转头就走。
来找他就是个错误的决定,他凭什么非得来哄着这个畜生?
“哎。”谢泉带着笑意喊住陆南扬,拎了拎手里仍时不时抽搐一下的鱼,“要不要来我家吃饭?——我爸妈今晚不在家。”
明明是个正常的问句,偏又因为最后的那句补充,显得仿佛是某种隐秘的邀约。
第13章 我遵医嘱
谢泉家就在菜市场旁边,走路过去用不了五分钟。
一路上陆南扬至少看到四五个中年女人笑着跟谢泉打招呼,后者也热情地回应,而且对每个人家里的事都如数家珍。
“张姨,喝茶回来了?”
“李婶,小丫的病好点了吗?”
“方太太,听说你先生升职了?恭喜恭喜。”
陆南扬想起之前在学校论坛里看过的帖子,无一例外都提到了谢医生很注重细节,一些患者自己都不记得的琐事,谢泉在相隔几个月后居然还能记得。
这确实是一项很加好感度的技能。但同样的,陆南扬想象不出谢泉要在这上面花费多大的精力。
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把时间全花在怎么讨好奉承别人身上,陆南扬无法理解。
他们停在了一栋有些老旧的楼前,谢泉掏出钥匙打开了单元门,“老小区,没电梯,爬吧。”
陆南扬跟在他身后,用手撑了一下吱呀作响的铁门以免扇到自己的脸,“几楼?”
“六楼。”谢泉头也不回地说。
“……”陆南扬认命地关上单元门,跟着往上爬。
谢泉的家跟陆南扬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房子户型很小,还是又窄又挤的老式设计,墙上有很多地方都开裂起皮,挂在上面的画也黄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但是屋子里收拾得却很干净,所有东西都摆得整整齐齐,几乎是强迫症福音的程度。
谢泉拉开玄关鞋柜的门,换上拖鞋,拿起鞋柜上放着的小瓶对着自己的手喷了一下,“左边有一次性拖鞋,卫生间在走廊尽头右手边。”
“这是什么?”陆南扬看着谢泉手里的小瓶。
“酒精。”谢泉把小瓶放回去,“学了医以后碰什么都觉得脏。”
谢泉换完鞋后就径直走进厨房,从水声判断,应该是在洗那条鱼。
陆南扬慢吞吞地找出一次性拖鞋换上,也拿起那瓶酒精喷了手一下。刺鼻的味道在空气间弥漫开来,谢泉的办公室里也充满了这种味道。
冷淡、突兀,侵略感很强,一点也不适合出现在这种老旧温馨的房子里,但是放在谢泉身上却又合适得不得了。
他忽然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父母才养得出谢泉这样的小孩。
陆南扬拎着配菜走进厨房,谢泉家的厨房也很小,他琢磨着两个人要怎么走位才能在里面转得开,“要我帮忙吗?”
谢泉挽着袖口,正在清理没弄干净的鱼鳞和内脏。他手上的动作利落得令人诧异,修长的手指在鱼背和鱼腹间来回穿梭,让陆南扬忍不住联想到他是否在手术台上摆弄人的皮肉时也是如此。
“你会做饭吗,大少爷?”谢泉抬起半边眼,调笑着看他。
“确实不怎么会,我——”陆南扬说到一半顿了一下,意识到有哪里不对,皱起眉,“你调查我?”
谢泉笑了,“瞧你说的,我哪有那么大本事。”
他关上水,把鱼拎起来控控水,放在案板上,“再说这种事也用不着调查吧,你比你想象中更出名,陆大少爷。”
陆南扬是个什么事都写在脸上的人,谢泉看到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但是那天晚上在酒吧,我真不知道你是谁,也没想顺着你往上攀关系。”谢泉说,“只是看上了合眼缘的,就试试而已。”
“那你试试的方式可真够独特的。”陆南扬冷冷地说。
谢泉笑了笑,从刀架上抽出一把小刀。厨房和客厅一样,目光所及之处都收拾得干净利落,这把刀也像新的一样,在他拿起的瞬间反射着银光,刀背上甚至能映得出人影。
但他只是低下头,按住那条死透了却还偶尔抽动的鱼,在两面各划了一个花刀,塞了些葱姜和调料进去。
“陆南扬,那天晚上是我不对,再说我也没得逞不是吗?”谢泉放轻了声音,语气温和,“人没吃到,还挨了顿揍。再怎么说这也该算扯平了,你就放过我吧。”
这种讨饶似的语气让陆南扬不太自在,他啧了一声,“我难道是因为这事揍你的吗?”
“不是,你是怕好朋友上了我这条贼船。”谢泉笑眯眯地说,“你这么为朋友着想,他却看不懂你的良苦用心,反而还当场冲你发脾气,要我说这样的朋友啊——”
“你闭嘴。”陆南扬威胁道。
谢泉耸了耸肩,食指在唇缝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表示不再说话。
陆南扬盯着谢泉看了会儿,觉得以他的熟练程度似乎不怎么需要自己帮忙。而且厨房实在太小了,他如果进去几乎就是跟谢泉背贴着背的状态,最终还是放弃了。
“觉得无聊就看会儿电视,遥控器在小圆桌上,等一会儿就好了。”谢泉说,“你有什么忌口吗?”
陆南扬刚想说没有,临到嘴边时又顿了顿,改了话,“辛辣油腻。”
谢泉笑着看他。
“我遵医嘱。”陆南扬说。
“可以,很乖。”谢泉笑眯眯地夸奖。
陆南扬懒得理他,替他把厨房的拉门关上了。
他不想真就在别人家大大方方地看起电视,于是靠在墙边盯着屋子里的摆设发呆。
眼前的状况要多怪异就有多怪异,他从高中起就没再去过朋友家里做客了,而他跟谢泉根本连朋友都不是,甚至连炮友都算不上。
陆南扬一直认为让别人来家里做客是一种很私人的邀请,一个人家里的状态关系到他最隐私、最不想被人看到的一面。
他只是想找个契机问问谢泉报警的事,没想到对方居然会直接邀请他来家里吃饭。
他们俩很熟吗?
约过半次炮,打过三次架,看过两次伤。
还是说谢泉压根就不在乎这些,什么人都可以往家里带?他爸妈经常不在家?
想到这里陆南扬厌恶地皱起眉,连客厅的沙发都不敢坐了。
他靠在墙上玩了会儿手机,不一会儿就觉得脖子酸起来。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厨房,拉门还是关着的,里面排油烟机的声音轰隆隆地响,一时半会应该注意不到他。
陆南扬收起手机,往走廊探了探头。
房子很小,走廊也挤得只能同时通过一个人。除了卫生间以外,屋里就只有两间房,其中一间上了锁,另一间微掩着门。
他走到那扇虚掩的门前,用手轻轻一拨。光是站在门外这一眼,他就确定了这是谢泉的房间。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书桌、一张单人床和一个书柜。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桌子、书柜里和地面上堆得满满的全是书,各种各样的书。
陆南扬走近一看,全都是医学教科书和各种学习资料,连一本小说之类的都没有。书虽然多,但一点都不乱,每本书都按照一定的顺序排列整齐,卷子和笔记则分门别类地放在最后。
陆南扬有些感慨,他以为法律专业要学的内容已经够多了,但跟医学生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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